嘉靖四十四年冬，西苑煉丹房的沉香凝成霜柱。嚴嵩跪在八卦陣中央，枯手攥著支禿毫筆，筆尖淌出的青詞滲進磚縫，竟生出暗紅苔蘚——那是昨日被絞死的楊繼盛的血，在幽冥契約裡化成了“冤孽墨”。
“陛下，北鬥柄移……”藍道行拂塵掃過丹爐，灰燼裡浮出星圖裂痕，“貪狼星黯，怕是有人改了紫微垣的因果線。”
爐火“噗嗤”爆響，嘉靖突然掐住喉嚨，龍袍領口爬滿青黑色筋絡，像被無形筆鋒勒出的墨痕。
嚴府地窖深處，燭光照亮丈餘長的《清明上河圖》摹本。嚴世蕃獨眼湊近絹麵，金牙咬得咯吱響：“爹，汴河虹橋下第七個挑夫——他的扁擔裂了！”
裂縫裡滲出墨汁，漸漸聚成柏木櫃台。掌櫃的玉笏板壓住畫卷：“嘉靖癸亥年，第八千道青詞債到期。”
嚴嵩顫巍巍捧出紫檀筆匣。開匣刹那，筆杆浮現十九個名字：楊繼盛、沈煉、王世貞……每個名字都嵌著半片指甲蓋大的金箔，那是忠良被剮下的膝蓋骨熔鑄的。
“典當物：八千道青詞所竊的帝王壽數。”嚴嵩喉頭滾動，“所求一事：讓吾兒世蕃眼瞳複明。”
“不忠者三不收。”掌櫃的刀指戳向筆匣，“楊繼盛的魂還纏在筆尖呢——您說收是不收？”
三更鼓響，嚴世蕃的臥榻突然塌陷。他墜進冰窖，見百具無膝屍骸懸在半空，腿骨釘著青詞黃裱——正是嚴嵩四十年間焚告上天的禱文。
“嚴東樓，你爹的墨寶可還趁手？”屍骸中踏出個獨臂道人，斷腕處插著支朱砂筆。那是十年前被腰斬的諫臣郭希顏，臨刑前咬指血書《諫止建儲疏》。
枯骨隊列忽分，推出台青銅天平。左托盤堆滿金礦嚴家父子私吞的滇南礦稅），右托盤卻隻擱著片薄冰——嘉靖煉丹用的北海玄冰。
“八千道青詞重逾泰山，陛下的命輕若飛霜。”郭希顏的朱砂筆刺向天平，“今日教你個道理：墨寫的謊話，終要用血來稱！”
五更時分，嚴世蕃的嘶吼震落梁上灰。他左眼窩裡，楊繼盛名字的金箔竟生出倒刺，如活物般往顱腦深處鑽。
“快取雪水！”嚴嵩撞翻丹爐。當銅盆映出兒子麵容時，他如遭雷擊——嚴世蕃潰爛的眼眶裡，遊動著密密麻麻的金色小字，細看竟是《請誅賊臣疏》的殘句楊繼盛彈劾嚴嵩的奏章）。
府外驟起馬蹄聲。徐階親率錦衣衛破門，詔書在火光中展開：“查抄逆產，寸板不許過牆！”
嚴嵩突然狂笑，咬破食指在詔書背麵疾書。血字遇風化作青煙，錦衣衛的繡春刀竟紛紛脫手——老賊用最後道青詞催動了“萬刃卸甲咒”。
西苑萬壽宮轟然坍塌。嘉靖蜷縮廢墟，脖頸墨痕已纏成絞索。藍道行剖開自己肚腹，掏出血淋淋的《道德經》塞進皇帝懷裡：“快！用真龍血壓住……”
“遲了。”嚴嵩的聲音從地底傳來。
十七萬兩黃金熔成的金磚下嚴家藏金地窖），禿毫筆筆尖暴漲如矛，貫穿嘉靖腳心！龍血浸透筆杆的刹那，楊繼盛等十九個名字齊齊剝落。金箔在空中熔成北鬥七星，勺柄直指太倉銀庫方向——那裡存著嚴嵩用軍餉鑄的八十一尊金佛。
“原來青詞是釣餌，龍血才是餌料。”掌櫃的歎息隨櫃台沉入地脈，“嘉靖二十一年起，你就在等陛下咽氣這天吧？”
【幽冥檔案·卷五·第八十契】
當票編號：嘉靖癸亥·貪字拾玖
典當物：八千道青詞竊取的帝王陽壽附十九忠良膝骨金）
所求：嚴世蕃複明
代價：雙目永嵌《請誅賊臣疏》；嚴嵩永世跪寫青詞贖罪
星應：紫微垣傾，主君亡國亂
違約罰則：金箔噬目，墨咒反弑
抄家錦衣衛從金佛肚臍眼摳出本冊子，封麵是鞣製的童男女腹皮嚴世蕃孌童癖藏品）。首頁血字突現：
嘉靖四十五年正月初七
收南極星官魂魄一束
抵萬曆朝礦稅之禍
徐階焚燒冊子時，灰燼裡飄出張新當票，落款處龍璽印化作哭臉——那是下卷《萬曆礦稅錄》的開篇契約5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