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靖二十九年八月十七,居庸關的烽火台狼煙筆直如刀。兵部尚書丁汝夔指尖撚著塘報,紙頁被冷汗浸透——蒙古俺答汗的五萬鐵騎已破古北口,京郊村落騰起的黑煙染臟了紫禁城的琉璃瓦。乾清宮丹墀下,嘉靖帝朱厚熜的龍紋皂靴碾過一地香灰,方士進獻的“萬壽丹”滾進銅鶴香爐,爆起青紫色毒煙。
“朕的九邊精銳呢?”皇帝的聲音像淬冰的刀。
角落陰影裡浮出幽冥當鋪的柏木櫃台,掌櫃的指甲刮過龜甲當票:“薊州總兵周尚文,去年典當了麾下死戰之誌換兒子活命1;大同總兵仇鸞嘛……”櫃麵突然裂開血紋,映出宣府城外遍地無頭屍——那竟是三萬京營新軍的裝束!
德勝門甕城內,仇鸞的鎖子甲下暗藏金絲軟甲。他盯著掌心青銅虎符:符身刻著“忠勇”二字,符脊卻裂開細縫,滲出黑血般的砂粒。
“庚戌年產的罪砂。”當鋪掌櫃的影子在城牆凹洞裡搖曳,“三年前你為當上大同總兵,典宣府軍魂煉成此砂,如今砂噬心肺的滋味可妙?”
仇鸞猛咳出帶血砂礫:“少廢話!再典當十萬斤罪砂,換俺答退兵!”
“代價?”
“割讓河套。”他斬斷一縷頭發壓上櫃麵,“用我仇家百年將門氣運作抵!”
夏代龍璽蓋落的刹那,城外蒙古大營突然爆出歡呼。俺答汗的金帳前,二十車河套地圖與鹽鐵契約從天而降——正是仇鸞祖父仇鉞當年血戰奪回的疆域。
西直門箭樓,徐階扶欄遠眺。蒙古騎兵在稻田裡縱馬踐踏稻穗,被擄掠的婦女發間簪著帶血麥秸。
“看透了嗎?”道袍染血的白發老者遞來銅鏡。鏡麵沾著河灘淤泥,照見仇鸞胸甲內蠕動的砂蟲——那是吞噬忠勇的“債蠱”。
老者撕開人皮麵具,露出馬芳灼傷的臉:“三年前我率死士焚毀大同私鑄坊,撞破仇鸞熔煉洪武銅錢鑄罪砂。”他翻腕亮出半枚帶齒孔的嘉靖通寶,錢眼穿透城牆垛口,正鎖定策馬入城的俺答汗,“當鋪掌櫃算漏了一件事……”
話音未落,俺答汗的貂帽突然被勁風掀飛!帽裡藏著的羊皮卷飄落城頭,赫然是《白溝河血契》殘頁——當年朱棣典當的六十萬怨魂,正化作砂暴撲向蒙古騎兵!
紫禁城太廟劇震,列祖牌位東倒西歪。嘉靖帝攥著剛求來的“五雷符”衝進奉先殿,卻見朱元璋畫像的雙眼淌下泥漿。
“陛下典當何物?”當鋪櫃台從太祖畫像裡浮出。
“朕的九重天命!”朱厚熜將蘸血詔書拍上櫃麵,“換十萬天兵蕩寇!”
掌櫃突然抽回當票:“天道‘三不收’——您昨夜密令縊死曹端妃時,已是‘不仁將死之人’。”龍璽重重砸向皇帝眉心,“不過有樁舊債可清……”
地磚轟然開裂!十二尊銅人破土而出,正是秦始皇當年典傳國玉璽所鑄鎮國金人。此刻它們眼眶噴湧河套黃砂,砂流如鎖鏈纏住俺答汗。蒙古馬隊驚恐地發現手中彎刀正鏽蝕成砂,戰馬蹄甲迸裂流出血色砂瀑——當年仇鸞典出的河套地脈,此刻化作噬金砂反噬侵略者!
當砂暴平息時,德勝門前出現詭譎一幕:仇鸞的金冠嵌滿砂粒,隨呼吸簌簌掉落;俺答汗的貂裘裹滿河套砂土,每粒砂都刻著“大明疆域不可侵”;而馬芳的斷刀插在正陽橋頭,刀柄係著那半枚嘉靖通寶,錢孔穿過一縷曙光,恰照亮蜷縮在囚車裡的丁汝夔——他將在七日後被斬首示眾,承擔所有罪責。
幽冥當鋪的櫃台沉入太廟地底,櫃麵留有一行灼痕:“嘉靖庚戌,實收明祚三十載。”
【幽冥檔案·卷五·第七十九契】
當票編號:嘉靖庚戌·砂字玖貳
典當物:
仇鸞典河套地脈實為洪武銅錢熔鑄罪砂)
嘉靖帝押九重天命觸發三不收遭拒)
所求:
偽退蒙古鐵騎引動白溝河血契反噬)
十萬天兵幻象化十二金人現世)
代價:
九邊將士膽氣枯竭致隆慶後倭患猖獗)
明錢流通斷絕白銀霸權禍根深種)
星應:北鬥玉衡黯,主地脈崩毀
違約罰則:河套砂噬主,忠奸骨同朽
三日後清理戰場,順天府尹在蒙古屍堆裡發現詭異砂雕:十二尊等人大小的銅人砂像單膝跪地,掌心托舉著缺角的《大明混一圖》。而嘉靖帝從此在丹爐旁多放了一盞砂漏,每當砂粒流儘,西苑便傳出淒厲質問:“三十載國祚……竟不值一捧河套砂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