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曆十二年的揚州鹽商宅邸裡，十六歲的潘小娥盯著銅盆中藥湯倒影。水麵浮著半片枯荷，荷心托著雙三寸金蓮繡鞋——鞋尖綴的珍珠是昨夜典當行送來的\"訂錢\"。
\"姑娘想好了？\"繡鞋販子的指甲刮過鞋幫金線，\"李太後下月賞花會，多少瘦馬擠破頭想進京。您這雙腳...\"他突地捏緊她腳踝，\"當得起"步步生蓮"的價碼！\"
盆中藥湯\"滋啦\"沸騰，枯荷化作焦灰。
子時三刻，幽冥當鋪的燈籠在瘦西湖蘆葦蕩亮起。潘小娥褪下繡鞋的瞬間，腳背青筋暴突如蚯蚓鑽土——那是七歲裹腳時折進的趾骨在皮下遊走。
\"典當物：裹足三十夜的痛。\"她嘴唇咬出血，\"再加...左腳小趾骨。\"
\"所求？\"掌櫃的煙杆敲向櫃台。青煙凝成李太後發間赤金點翠簪，簪尾垂珠正刻著\"賞花會\"三字。
\"換張能入宮的臉！\"
當票落印時，夏代龍璽的朱砂滲進她腳踝，蜿蜒成行小字：\"三寸蓮台承業債，九重宮闕鎖人牲。\"
入京那日，潘小娥的轎子被攔在正陽門外。錦衣衛千戶撩開轎簾，突然抽刀劈向她麵門——刀刃卻停在鼻尖三寸。
\"怪事...\"千戶嗅著她衣領，\"姑娘熏的什麼香？\"
潘小娥捏緊袖中繡鞋。自典當後，她每夜子時腳心鑽出紅線，在皮膚下織成蓮花紋。今晨對鏡時，顴骨竟比昨日高半分，眼尾也多顆朱砂痣。
\"是揚州"玉容散"。\"她強笑遞出銀票，卻見對方瞳孔驟縮——銀票背麵黏著半片帶血趾甲！
賞花會當夜，李太後的牡丹突然萎謝。六十盆魏紫姚黃的花心，同時鑽出裹腳布般的白絲。
\"妖物！\"鄭貴妃的護甲戳向潘小娥眉心。禦醫掰開她眼皮時驚退三步：眼白密布血絲，細看竟是\"壬寅\"二字——那是二十年前勒死嘉靖帝宮女的繩結紋！
\"啊！\"潘小娥突然慘叫翻滾。左腳繡鞋迸裂，五根腳趾如蓮花綻放般炸開，血肉間爬出百條透明血蠶。蠶身裹著發黴的裹腳布碎片，布上隱約可見\"嘉靖廿一\"官造印。
血蠶撲向宮燈的刹那，潘小娥在劇痛中看見幻象：
嘉靖二十一年十月廿一夜，十六個宮女將黃綾勒上皇帝脖頸。事敗後，她們被淩遲的碎屍混入鬆江棉布，製成三百匹\"罪錦\"流放揚州...
\"那販子說...鞋料是蘇杭新緞...\"她嘔出蠶卵，卵殼裡裹著半片指甲——正是典當給幽冥當鋪的趾骨！
禦花園地磚忽現裂縫，百年前宮女的殘肢抓住她腳踝。潘小娥最後瞥見當鋪掌櫃站在月亮門邊，煙鍋指向鄭貴妃發簪——簪頭東珠裡蜷縮著個嬰胎。
\"原來太後要的不是瘦馬...\"潘小娥突然尖笑，\"是給"那位"找替身！\"
她扯斷腰間絲絛勒住左腿。絲絛陷入皮肉的刹那，整條腿如陶器般龜裂。裂紋裡迸射的金光中，三千裹腳布鬼影嘶吼盤旋，將禦花園化作飄滿血布的葬場。
\"還給你們！\"她掰斷腿骨插進眼眶。
當鋪櫃台在血雨中浮現，當票印鑒化作\"三不收\"血符——她早被血蠶噬儘生機，成了\"將死之人\"。
【幽冥檔案·卷五·第九十九契】
當票編號：萬曆甲申·蓮字拾玖
典當物：裹足痛覺三十晝夜實收壬寅宮變怨氣）
所求：入宮麵聖之機轉嫁鄭貴妃墮胎業債）
代價：左足小趾骨煉為血蠶母蠱）
星應：尾箕二宿黯，主深宮血穢
違約罰則：身化蓮蠱，承嘉靖朝十六宮婢剮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