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二十二年六月十四，暗潮如巨蟒纏住鄭軍旗艦“鹿耳門號”。施琅抹去眉骨上的鹽痂，望遠鏡裡忽然撞進一片妖紅——赤崁樓頂的延平王旗無風自燃，青煙凝成九爪龍形撲向澎湖灣。親兵顫抖著捧來羅盤：磁針瘋轉的銅罩上，不知何時嵌了半片帶血八卦。
“陳軍師的遺物……”鄭克塽的象牙扇“哢”地折斷，“快請紅毛炮隊……”話音未落，海麵陡然裂開深淵，三十艘荷蘭戰艦的殘骸浮出水麵，腐鏽炮口齊指明鄭水師。
子時，幽冥當鋪的柏木櫃台從燃燒的王旗灰燼裡升起。鄭克塽攥著斷扇踏進火光，櫃麵夏代龍璽的印泥正滴落如血。
“典當物：延平王金印。”少年藩主推過一方缺角金印，印鈕蟠龍的左眼是空洞——那是鄭成功臨終前剜去填了火藥，“所求三日逆風，助我火攻施琅！”
掌櫃的骨筆懸在甲骨文當票上：“金印缺目，氣運已殘。不如用你左臂？”
陰影裡突然伸出枯手按住當票。陳永華的殘魂從八卦鏡中浮現：“再加我的《東寧製海策》——此乃明鄭命脈，換清軍鐵甲艦底艙滲漏！”
海浪驟然咆哮，深淵裡的荷蘭幽靈船集體調轉炮口。
同一時刻，施琅的旗艦“靖海號”底艙漫進腥臭海水。閩籍水手指著滲漏處尖叫：“龍虱！全是咬船板的龍虱！”老船工卻跪地叩拜滲水的木縫——那裡麵竟長出紅珊瑚，細看珊瑚枝椏纏著密密麻麻的嬰兒指骨。
“陳近南的厭勝術……”姚啟聖的白須掃過珊瑚，突然扯開施琅的護心鏡。青銅鏡背的饕餮紋正在蠕動，紋路縫隙滲出黑血，赫然拚出“叛將施琅，萬蛆噬心”八字滿文。
暴雨如矢，一道閃電劈中主桅。斷裂的帆索裡滾出數百顆珍珠，每顆珠光中都映出施琅族人在北京刑場受戮的畫麵——正是鄭克塽典當左臂換來的“誅心珠”！
六月二十二日決戰黎明，鄭軍火船借妖風突進。施琅突然搶過親兵的頭盔，倒出昨夜撈起的怪異海貝。貝肉被剖開時，裡麵蜷著個青玉雕的媽祖像，神像雙眼不斷湧出鹹腥海水。
“接淚！”施琅暴喝著將玉像按向珊瑚滲漏處。海水觸到青玉瞬間凝結成鹽晶，裂縫竟被堵住。此時驚雷炸響，媽祖像的左眼珠“噗”地彈出，現出裡麵暗藏的紙條：“戊辰年三月十九，姚啟聖獻台灣輿圖於康熙”——正是姚啟聖與施琅反目的根源！
鄭克塽在旗艦上看得真切，發狂般砍向燃燒的延平王旗：“陳軍師騙我！這風是……”旗杆轟然倒塌，燃燒的綢緞裹住他典當左臂的傷口。幽冥當鋪的櫃台在火焰中浮現，掌櫃的歎息混著焦糊味：
“逆風是給你的，但鐵甲艦漏水——姚啟聖昨日典當十年陽壽換了止漏啊。”
黃昏時，被血染透的澎湖灣突然浮起巨鯨屍骸。施琅踏著鯨屍登上“鹿耳門號”，卻見鄭克塽的左袖空蕩飄飛，右手緊握金印按在鯨目上：“用明鄭國祚換清廷永不棄台！”
金印砸進鯨目的刹那，天際墜下流火。康熙親題的“澄清海宇”金匾竟從北京穿越雲層砸向海麵，匾額背麵爬滿甲骨文——正是當票的違約條款。
驚濤中升起無數鏽蝕的鐵甲艦，那是未來鴉片戰爭沉沒的北洋水師。它們如幽靈般撞向施琅艦隊，每撞一次就化作黑沙消失。待最後一點鏽跡散儘，施琅手中多了一卷濕透的《東寧製海策》，首頁陳永華的血書在月光下顯形：
“典台者，永世不得收台。”
【幽冥檔案·卷六·第十三契】
當票編號：康熙癸亥·仁字陸玖
典當物：
鄭克塽左臂質押物）
陳永華《東寧製海策》魂契物）
所求：
澎湖三日逆風鄭）
清軍鐵甲艦滲漏陳）
代價：
明鄭國祚斷絕生效）
施琅族譜除名違約罰）
星應：井木犴化鯨，主海疆百年失守
實物憑證：媽祖淚玉像存福建湄洲宮地窖）
光緒二十一年，李鴻章簽《馬關條約》前夜，湄洲宮地窖玉像突然迸裂。鹹腥海水淹沒祠堂時，梁上懸有半張康熙年當票，背麵添了朱批：
“甲午恥，猶未雪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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