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五十七年穀雨夜,揚州瘦西湖的煙雨黏得化不開。金農蹲在廿四橋石縫邊,指尖撚起一撮泛藍的湖泥——昨日鹽商汪如龍沉湖的三船徽墨,此刻正混著未化儘的人血,在雨絲裡暈出青黑漣漪。橋洞陰影中忽有燈籠浮起,昏黃光暈裹著柏木櫃台,櫃麵一道龜裂痕恰似北鬥勺柄,裂口處滲出墨汁般的黏液。
“金先生看夠了嗎?”櫃台後傳來碾磨骨粉的沙沙聲,“您師父汪士慎典當目力畫的《盲梅圖》,今夜到期了。”
汪府畫室內彌漫著苦艾味。汪士慎摸索著展開宣紙,空茫的眼窩朝向窗前:“康熙爺南巡時要的《千梅卷》,還差最後九朵。”
鹽運使李陳常的皂靴碾過滿地廢稿,突然抽刀劈向畫案!刀刃卡進檀木三寸深,震得梁上鳥籠裡的藍靛頦厲聲尖啼:“你那幅《盲梅圖》押在幽冥當鋪十三年,知道換回什麼?”他甩出本泛黃賬冊,“泰州鹽場三百童工的眼珠!沒有他們瞳仁熬的明膠,你蘸的墨能這麼亮?”
櫃台在鳥啼聲中浮現。掌櫃的銅秤托著枚乾癟眼球:“當期屆滿,續當需補押物——您還剩左耳聽力。”
“且慢。”金農撞開門摔進滿身雨氣,懷中油布卷抖開七尺長畫:百株梅樹虯枝盤曲如骸骨,正是汪士慎當年典當雙目所作禁畫。“用我新繪的《鬼蘭卷》抵債!畫裡藏了揚州八怪七人的生辰血。”
秤杆突然傾斜,秤盤裡的眼球滾進裂縫。掌櫃輕笑:“不夠。得加上您刻‘天地秤’印章的右手。”
次日平山堂鑒畫會,李陳常當眾展開《千梅卷》。最後一重梅林竟化作鹽工屍堆,枝頭梅花全是掙裂的眼瞼!
“妖畫!”兩江總督拍案而起。兵丁衝來刹那,金農袖中刻刀猛紮畫軸。血漿噴濺中,三百隻藍翅蜉蝣破紙而出——正是當年泰州鹽場溺斃童工所化的“瞳蠱”,見風便撲向李陳常雙眼!
混亂中汪士慎突然起身,憑記憶抓向堂中《雨荷圖》。指尖觸到畫絹時,鄭板橋題詩的墨跡突然遊動如蛇,勒住他脖頸拖向畫內!“汪兄莫怪。”李陳常捂著眼冷笑,“不用你做餌,怎釣幽冥當鋪現身?”
金農的斷掌在當鋪櫃台噴著血。掌櫃卻將夏代龍璽按向虛空:“契約成立。《鬼蘭卷》抵汪士慎左耳,右手換李陳常罪證。”
一匣鹽運貪汙賬冊落在血泊裡,匣蓋內裱著《盲梅圖》殘片——梅蕊原是鹽工名冊密文。金農齒縫擠出冷笑:“不夠!我還要換泰州三百亡童入輪回。”
櫃台裂痕驟然大開,湧出裹挾慘叫的黑霧:“那就添上你‘揚州八怪’的陽壽!”
驚雷炸響時,金農染血的斷腕摁向契約。櫃麵甲骨文突然熔化成金液,遊出八道鎖鏈捆住平山堂方向。堂內《雨荷圖》劇烈鼓脹,汪士慎抓著半截畫布跌出,身後跟著爬出眼眶流蟲的李陳常——他手中攥著剛扯下的汪士慎左耳。
“你要的罪證。”金農將賬冊砸向鹽運使。冊頁紛飛中,李陳常突然僵直,胸口透出半截黴斑竹簡——竟是當年他典當父親屍骨換的升官憑證!竹簡縫隙鑽出無數藍翅蜉蝣,瞬間將他蛀成空殼。
汪士慎在瘦西湖洗耳。血水漾開時,湖底升起三百盞河燈,每盞燈芯都跳著豆大藍焰。金農的斷掌突然劇痛,傷口綻出梅枝狀血紋——幽冥當鋪的契約正化作刺青蔓延。
“值得嗎?”汪士慎空洞的眼窩映著河燈。
金農抓把混血的湖泥糊住傷口:“康熙爺的南巡聖旨到了,要征《千梅圖》慶六十大壽。”他踢翻顏料桶,猩紅朱砂瀉進湖水,“用這湖血水調色,夠畫三萬梅花!”
當鋪燈籠在遠處橋洞熄滅。最後一點光暈映在雨滴裡,恰似秤杆末端的北鬥第七星。
【幽冥檔案·卷六·第三十一契】
當票編號:康熙戊戌·梅字拾玖
典當物:金農刻印右手押注揚州八怪陽壽)
所求:汪士慎左耳贖回;泰州三百亡童超度
代價:《鬼蘭卷》吸儘八怪精氣;李陳常永墮竹簡獄
星應:北鬥搖光染墨,主文獄興
違約罰則:畫中瞳蠱反噬,食儘典押者九族目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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