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光十九年四月廿二，虎門灘頭的海風濕黏如潑了糖漿。欽差大臣林則徐的皂靴陷進黑沙裡，身後兵丁正將最後一箱鴉片傾入銷煙池。池中石灰翻湧，騰起的青煙突然凝成北鬥勺形，一顆赤星墜入池心——“大人快退！”戈什哈多隆的黃馬褂被風掀起，金線織就的五爪金龍竟在煙瘴中滴下墨汁般的血珠。
子時，行轅書房的地磚滲出罌粟汁液的甜腥。多隆跪捧黃馬褂壓住翻湧的黑霧，檀木案幾上憑空裂開一道縫，半冊《四庫全書·禁毀目錄》浮出，書頁間嵌著柏木櫃台。
“典當物：禦賜黃馬褂。”掌櫃的指甲刮過褂麵龍鱗，金線應聲枯萎，“所求何事？”
“求林公全身而退！”多隆的辮梢掃過地磚上蜿蜒的血漬——那是白日裡被洋商買通的刺客所留，“英夷的鉛彈淬了屍毒，太醫說……”
櫃台忽現滿漢雙文當票：“道光帝的猜忌、穆彰阿的讒言，比屍毒凶險百倍。你可知‘三不收’？”
話音未落，窗外傳來瓷器碎裂聲。多隆撲到窗邊，隻見林則徐的朝珠散落滿地，最大一顆東珠滾進花叢，珠孔裡鑽出蜈蚣狀鐵線蟲——正是穆彰阿府上豢養的“讒蠱”。
三日後的澳門媽閣廟，多隆扮作疍民潛入英商晚宴。宴廳穹頂懸著大清疆域圖，粵閩海岸線竟用胭脂蟲血描畫，主座上的義律切著牛排輕笑：“林大人銷煙池裡的石灰，摻了孟加拉鬼椒粉吧？”
多隆的匕首剛抵住義律後腰，整張疆域圖突然潑下血雨！賓客們驚恐退散，唯有個戴單眼鏡的傳教士舉起琉璃瓶，接住墜落的血滴——瓶中浮起林則徐的虛影，心口插著半截折斷的煙槍。
“契約已成。”傳教士的鏡片反射櫃台幽光，“黃馬褂換林則徐十日陽壽，可沒說不讓他身敗名裂……”
虎門炮台暴雨如注。多隆背著昏迷的林則徐攀上威遠炮位，懷中黃馬褂突然收緊如鐵箍。金線勒進皮肉蠕動起來，竟在胸口繡出滿文“叛”字！
“睜眼看清楚！”多隆撕開衣襟指向海麵。
漆黑的海浪間浮起千萬個鴉片箱，箱板縫裡伸出慘白手臂——正是當年典當魂魄換鴉片暴利的煙販5。那些手臂拽住英艦錨鏈，九艘戰艦在漩渦中撞成碎片。
炮台下的銷煙池轟然沸騰，池底浮出柏木櫃台。掌櫃的聲音混著冤魂哀嚎：“黃馬褂已吸儘你的忠勇之氣，此刻褪下還能留條命！”
多隆突然大笑，將黃馬褂拋向銷煙池：“林公曾說，苟利國家生死以——”
金線巨龍從褂上騰空，裹著池中石灰撲向英軍火輪。烈焰騰起時，多隆心口的滿文“叛”字寸寸崩裂，鮮血在炮台石壁濺出八個漢隸：漢人血性，未絕於此。
【幽冥檔案·卷六·第四十六契】
當票編號：道光己亥·禁字拾玖
典當物：禦賜二等侍衛黃馬褂附忠勇之氣）
所求：林則徐避過屍毒與讒言
代價：典當者永受“叛名”蝕心之痛
星應：井木犴黯，主忠良蒙塵
違約罰則：黃馬褂化壽衣，噬主殉國
三個月後，林則徐革職北上的囚車經過虎門。車轍壓到半焦的龍紋金線，突然竄起青煙。煙中浮現多隆殘影，將一本《海國圖誌》塞進車窗：“英夷炮艦圖紙在第三百頁……”
囚車遠去時，灘頭黑沙裡鑽出傳教士的單眼鏡片。鏡片上粘著當票殘角，滿漢文契約正被血漬修改——加典漢魂三縷，換夷炮炸膛十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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