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十二年冬,喀什噶爾老城的土牆被冰碴子糊成慘白。阿古柏的鎏金腰刀插在饢坑旁,刀刃凝著的羊油混著血絲——昨夜他剛用這把刀剜了叛將的眼珠,滾燙的油脂滴進炭火,騰起的青煙裡浮出三隻藍翅蜉蝣,翅膀抖落的磷粉在牆上拚出契丹文“當”字。
“博格達汗的使者到城門了!”親兵喘著氣撞翻銅壺,潑濕的地麵顯出一行波斯文:“以萬魂換天山雪不化”。
幽藍色燈籠懸在艾提尕爾清真寺尖頂時,阿古柏正把《古蘭經》按進麵粉堆。經文夾頁裡滑出張和田玉片,刻著二十八星宿圖——正是幽冥當鋪的甲字號當票。
“典當物:喀什噶爾十萬聖戰者的骸骨。”他靴跟碾碎炭火裡的蜉蝣,“換二十門英國阿姆斯特朗炮,再要場暴雪困死左宗棠的糧隊!”
櫃台從饢坑浮起,掌櫃的指甲刮過玉片:“可汗可知‘三不收’?您用活人煉屍油點燈,算不算‘不忠者’?”
寺外忽起騷動。渾身紮滿羽毛的瑪赫杜姆撞進門,懷裡抱著個和田玉匣,匣縫滲出的黑血凍住了他的胡須:“庫車...屠城那日...”
五年前庫車屠城夜,阿古柏的彎刀砍卷刃時,在總督府地窖發現此匣。匣內羊皮寫著:“回部七城氣運儘封於此”,底下壓著七枚乾癟眼球。他依巫師之言將眼球埋入七座清真寺地基,自此戰無不勝。
此刻玉匣在他掌心發燙,匣蓋映出詭異畫麵:左宗棠的湘軍輜重隊正穿越星星峽,車轍在雪地裡軋出深溝,溝底竟蠕動著無數青灰色手臂——正是當年被他坑殺的清軍遺骸!
“您典當的十萬骸骨裡,混著七城之魂。”掌櫃突然扣住玉匣,“匣中眼球還剩六顆,那顆庫車的...早在五年前被您典當換了攻城梯!”
天山埡口的暴雪來得邪性。鵝毛雪片裡夾著人指甲蓋大小的冰蛾,湘軍火繩槍的引藥全被蛾粉浸濕。阿古柏的炮兵在冰崖上架起阿姆斯特朗炮,炮身雲母紋路裡卻遊動著血色細絲——每開一炮,炮手就衰老十歲。
“開炮!”阿古柏揮刀砍斷凍僵的炮栓繩。
巨響震落冰崖時,瑪赫杜姆從雪堆裡扒出玉匣。最後六顆眼球爆裂,黑血凝成契丹文字:“收七城氣運,抵十萬骸骨債”。
雪崩吞沒炮兵陣的刹那,阿古柏看見冰層下浮起柏木櫃台。掌櫃從崩塌的雪浪裡抽出張燒焦的當票:“您五年前當庫車眼球時,可沒說自己是浩罕汗國流亡的‘將死之人’。”
左宗棠的帥帳紮在吐魯番葡萄溝時,塘報傳來驚訊:喀什噶爾、和田、阿克蘇等六城在同日自燃,綠洲清泉湧出血漿。更詭的是,縱馬馳援的俄國哥薩克騎兵,每經過一座焚城,眼珠就蒙上層青灰色釉質。
“大帥!喀什叛軍送來個玉匣。”親兵捧來的匣內隻剩張波斯語當票,背麵用血寫著:“七城氣運已收,補‘三不收’利息”。
左宗棠撚起匣底一片藍翅蛾翼,忽覺掌心刺痛。展開手掌,壽紋竟拚成星宿圖,北鬥勺柄直指蘭州方向——那正是二十年前他任陝甘總督時,為籌軍餉典當之物!
【幽冥檔案·卷六·第五十九契】
當票編號:同治壬申·星字拾玖
典當物:西域七城百年氣運實收六城,庫車已抵前債)
所求:英製阿姆斯特朗炮二十門,天山暴雪十日
代價:阿古柏永錮冰崖為炮架;六城泉眼枯竭三十載
星應:奎宿犯月,主邊疆兵燹
違約罰則:典當物反噬焚城
阿古柏的黃金盔甲凍在冰川裡時,左宗棠的栽桑大旗已插上喀什城頭。清兵在焚毀的總督府地窖,挖出具纏繞銅炮管的焦屍,屍身心口嵌著枚和田玉眼珠。
有夜行商隊傳聞:每當奎宿西沉,冰崖便傳來裝填炮彈的金屬摩擦聲,其間混著浩罕語的嘶吼:“我的眼睛...看見左宗棠的棺槨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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