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八年冬，涇河冰麵裂開蛛網般的血紋。左宗棠的帥帳紮在河灣處，親兵抬進三具蓋白布的擔架——掀開時露出青紫色的臉，喉頭卻不見傷口，隻心口烙著新月狀焦痕。軍醫的銀針剛刺入屍身皮膚，“噗”地竄出股黑煙，針尖瞬間鏽成爛鐵。
“報！後營糧車遭劫！”探馬滾下鞍時滿嘴是冰渣，“三百車麥子……全成了沙！”
左宗棠抓起糧袋一攥，糙黃砂粒從指縫簌簌流下。砂堆裡忽浮起半張燒焦的當票，甲骨文“粟”字被血圈著，印泥散出龍涎香的腥氣。
金積堡地窖裡，馬化龍將肋骨折斷的彎刀浸入羊血。刀身新月紋路吸飽血後，竟浮出西安城防圖。
“用先祖傳的肋刃典當，換左妖頭的糧道圖。”他咳著血沫對虛空道，“再加十年陽壽，換今冬黃河冰封！”
幽冥當鋪的櫃台從血盆裡浮起，掌櫃指尖劃過刀上銘文：“同治二年你為救教眾，向官府典當‘永不反清’之誓——如今算不算‘不忠者’？”
地窖頂棚突然傳來抓撓聲，無數蝗蟲正用口器啃噬梁木，蟲翼拚成的正是當票上的“忠”字。
左軍大營，親兵掀開糧倉草簾驚叫：“麥子發芽了！”囤裡麥粒瘋狂抽出綠苗，根須紮進士兵屍身。左宗棠揮劍斬斷妖藤，斷口湧出的竟是摻沙的稀粥——正是半月前克扣的賑災糧。
“找！所有糧袋必有印記！”
果然在袋角尋到針尖大的孔洞，孔內黏著未孵化的蟲卵。軍師捧《四庫禁毀目錄》殘頁驚呼：“糟了！這是幽冥當鋪飼的‘因果蟲’，專吃背誓糧！”
臘月二十三祭灶夜，左宗棠率親兵突襲金積堡糧庫。庫中不見半粒米，唯見百口鐵鍋熬著濃稠黃湯，回民婦孺正將佩飾、經書投入鍋中。
“化糧為砂的咒，得用萬牲血來破。”馬化龍立在沸騰的巨鼎前，腕血汩汩流入湯中，“左帥看好了——這鼎裡煮的是同治二年餓死的三萬陝甘饑民！”
鼎中黃湯驟然凝固成碑，碑文正是當年官府簽的賑糧契約。左宗棠懷中當票突然發燙，浮現血字提示：“典當西征軍功，可換真糧”。
黃河冰麵炸開的那夜，馬化龍的白旗插上烽燧。他望著對岸左軍糧車冷笑：“幽冥掌櫃，該兌付東風了……”
話音未落，懷中肋刃突然熔成鐵水。黃河冰層下竄起青焰，將回民義軍戰馬燒成焦骨。馬化龍在火中嘶吼：“我典當的是左妖頭的糧！為何燒我族人？”
冰麵浮現掌櫃虛影：“你當‘永不反清’在先，今又當‘破清糧道’——兩約相悖，當以‘不忠者’論處。”
烈焰吞沒金積堡時，左宗棠帳內《四庫全書》匣中飄出張新當票，代價欄烙著“陝甘十年大旱”。
三個月後西安城門洞開，街邊“賑災棚”大鍋熬著可疑的肉湯。左宗棠掀蓋刹那，湯裡浮出半塊刺青臂膀——正是金積堡戰士的圖騰。
“大帥明鑒！”知府跪捧賬本，“您換來的糧隻夠吃十天，百姓隻能……”
城牆根突然塌陷，露出丈寬地穴。穴底堆滿啃光的白骨，骨堆上竟長著麥穗，穗粒裂開露出人牙。左宗棠懷中的西征將軍印突然龜裂，印紐虎頭滴下血淚。
【幽冥檔案·卷六·第五十八契】
當票編號：同治己巳·旱字玖貳
典當物：馬化龍先祖新月肋刃附永不反清血誓）
所求：黃河冰封三日，左軍糧道圖
代價：金積堡焚為白地；陝甘大旱十年
星應：昴宿垂淚，主饑饉人相食
違約罰則：誓約相衝者，焚其根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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