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緒二十四年八月初六，瀛台涵元殿的冰裂紋窗欞上凝著霜。光緒帝蜷在褪色的龍紋錦被裡，舌尖反複舔舐一顆鬆動的臼齒——昨夜咬碎李蓮英送來的“安神丸”蠟封時，這顆牙便晃了。蠟丸裡藏的不是藥，是珍妃托太監偷傳的絹條，血字漫漶如蚯蚓：“幽冥當鋪來收債了。”
殿外忽起騷動。慈禧的儀仗碾過枯荷叢，黃緞宮靴踏碎薄冰。李蓮英捧著一隻鎏金盒趨前，盒內躺著一枚刻滿滿文的銀牙套：“老佛爺賞的，萬歲爺該更衣接旨了。”
光緒盯著牙套內側的蝌蚪文——那是初代掌櫃篡改的《連山易》殘咒，三年前他用“維新之誌”典當珍妃活命時，掌櫃用此物取走了他的帝王意氣1。
珍妃被推進涵元殿時，腕骨凸出處卡著半副鐐銬。她瞥見光緒唇間銀光，突然撲向李蓮英懷裡的金盒！
“癡兒！”慈禧的護甲戳在珍妃額上，“冷宮三年還學不乖？幽冥當鋪的規矩——”
“——‘三不收’。”道童嗓音從梁上傳來。穿補丁道袍的男孩倒懸而下，掌心托著光緒當年的當票，“不忠者、不孝者、將死之人，皆不可典當。珍主兒今日觸柱明誌，算不算‘不貞者’？”
光緒喉頭腥甜。三年前變法前夕，他溜出紫禁城潛入當鋪。掌櫃指著《瀛台囚龍圖》卦象冷笑：“典當維新之誌換她活？可您注定困死瀛台，本就是‘將死之人’！”是他咬破手指在“三不收”條款下添了血注：“若朕違誓，甘受噬齒之刑。”
此刻當票浮起血字：“立約人光緒，今典當維新之誌，換取珍妃陽壽三十載。如有背誓，萬齒齧心。”
“皇上看真切了？”珍妃突然扯開衣領。鎖骨下蜿蜒著青黑色刺青——竟是縮微的《馬關條約》割讓地圖！她抓起光緒的手按向自己心口：“三年前您典當的哪是維新誌氣？是這四百兆黎民的脊梁！”
光緒指尖觸到地圖上遼東半島的位置，皮膚驟然龜裂。黑血湧出時，殿內響起掌櫃的歎息：“您押的根本不是自己的東西。”
無數畫麵紮進光緒腦海：
·李鴻章簽條約那夜，當鋪櫃台從賠款白銀堆裡浮起，掌櫃用倭刀割走他半綹白發：“此乃國運之髓，抵二萬萬兩。”
·康有為逃亡時，六君子的血在菜市口凝成當票，譚嗣同的脊椎被抽作筆杆簽下“戊戌典契”...
“原來朕...早把國賣乾淨了。”光緒的銀牙套突然收緊，齒根滲出藍血——那是典當物的反噬。
“可妾身偏要贖回來！”珍妃撞向殿柱。頭骨裂聲乍響，噴濺的血珠竟在空中凝成銅鏡——正是她家族秘傳的“照骨鏡”！
鏡光射向梁上道童。道袍焚毀處露出盤踞的青龍，龍爪緊攥光緒的當票。珍妃殘軀化作一道緋色劍氣，直劈龍爪：“乾隆爺留的《四庫禁毀目錄》第三千頁——天子契可破於貞烈血！”
當票撕裂的刹那，光緒撲向漫天紙屑。他吞下沾血的碎片，銀牙套在喉間爆開！碎裂的金屬割破食管，卻讓他嘶吼出三年未聞的真聲：“朕用這副殘軀，贖四萬萬生民魂！”
慈禧的護甲捅進光緒胸膛時，他正把最後半張當票塞進齒縫。鮮血從牙洞湧出，卻在階前凝成赤色晶石。
“傻兒子。”慈禧摳出晶石對著殘陽，“幽冥當鋪的債，從來拿命填不夠。”她將晶石按進涵元殿匾額“激濁揚清”的“濁”字——那是當鋪在人間的一百零七處“債眼”之一。
光緒倒在珍妃屍身旁，看見她衣襟裡的絹條徹底化作灰燼。最後一點餘燼飄落在鬆動的臼齒上，竟催生出一株潔白的花，花瓣脈絡如地圖上的江河。
李蓮英彎腰為他合眼時，忽覺掌心刺痛。光緒的眼瞼內密密麻麻刻滿小字，細看竟是《明定國是詔》全文——他用最後力氣在眼球刻下贖罪的詔書。
【幽冥檔案·卷六·第七十六契】
當票編號：光緒戊戌·珍字無柒
典當物：四萬萬黎民脊梁光緒二十一年押入）
虛妄所求：珍妃陽壽三十載光緒二十四年毀約）
實償代價：清祚縮為三十八載；光緒帝永錮瀛台骸骨
星應：紫微帝星墜於北海，主真龍失齒
血贖：貞烈女碎顱照骨，破天子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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