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林見隗囂如此反複無常,每每有良言入耳,便能好上幾日,可隨後就又生自立之心,知道他終有一日會據漢自立,於是產生了離開的心。
杜林多次向隗囂辭行,都被隗囂拒絕,並將他軟禁了起來。
眾人聽說隗囂把大賢杜林囚禁了後,一時間議論紛紛。
隗囂對眾人說:“杜林這個人孤傲的很,天子也不能駕馭他,諸侯也不能做他的朋友,他大概就是伯夷、叔齊這樣的人,寧願餓死也不吃周朝的一粒糧食。我對他亦師亦友,可他偏偏要離去,我也並非囚禁他,我隻不過是愛惜他的才華,不忍他棄我而去,我每日好酒好肉的招待他,不曾有過半點怠慢。”
眾人聽隗囂如此說,也就不再所有議論。
可過了沒幾天,杜林的弟弟杜成暴病身亡,杜林再次向隗囂請辭,說要把弟弟帶回祖籍茂陵安葬今陝西省鹹陽市境內)。
生老病死,人生頭等大事,這下隗囂再也沒有理由強留杜林,隻得放他離去。
杜林走後,隗囂頹坐在院中的牆邊,心中生起悲涼之意。
原先他門下可謂賢者畢至,可自從他升起自立的念頭後,這些大才卻是一個個離他遠去。先是馬援,再是班彪,又是鄭興,如今就連杜林也走了,今後還不知道要走幾人。
隗囂越想越氣,決心殺掉杜林。
可他畢竟是以君子的形象示人,這種事必然不能明火執仗,於是便暗中請刺客楊賢追殺杜林。
楊賢追上杜林時,杜林正獨自一人推著靈柩趕路,他早就聽說過杜林的賢名,幾次想將劍拔出,拔了一半,卻又插了回去。
楊賢心說:“父母給我起名叫賢,是為了讓我做個賢者。可如今亂世,我不得已做這種為財殺人的勾當,可君子愛財,取之有道。若是殺個尋常之人,那殺了便殺了,可這杜林是出了名的賢德之人,我又怎忍殺之。”
於是楊賢走到杜林身後,就這樣不遠不近的跟著。
杜林發覺到身後一直跟著一個人,也不超過自己,也不遠離,心中生疑,於是問道:“先生可是來刺殺於我?”
雖然放棄了行刺的念頭,可作為刺客,楊賢亦有刺客的操守,寧死也不能出賣雇主,於是楊賢也不說話,杜林停他便停,杜林走他便走。
杜林一連問了幾次,楊賢都默不作聲,杜林心想,自己一介書生,若是他想殺我,那我也沒有反抗的機會,不如就隨他去吧,是死是活,全憑天意。
五日後,杜林出了隴西今甘肅省東南部地區),楊賢也始終未能下殺手,若是沒有機會行刺還則罷了,可有機會卻不動手,況且自己也收了錢,那自然是違背了道義,於是拔出佩劍自刎。
此時的杜林終於想明白了,這楊賢必是隗囂請來行刺他的,而楊賢始終沒有動手,直至自己出了隴西方才自殺,由此可看出,這楊賢也是一位義士。
由於不知道楊賢是何人,身上也沒找到證明身份的物件,杜林也隻好把楊賢的屍首抬上了推車,一起推回老家安葬。
隗囂一連等了數日,也沒有見到楊賢返回,心想這楊賢為遊俠,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杜林自然是萬無一失,可這麼久都沒回來,一打聽方知,杜林已經回到了茂陵,而楊賢不知所蹤。
隗囂知道,一定是楊賢不忍殺杜林,才放跑了他。
想到此處,隗囂心中又開始了焦慮,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操之過急?是不是真的不是稱王的時機?亦或者說自己根本就沒有稱王的命?
其實說到底,此事不過是他和劉秀兩個人之間的事,於是隗囂決定再派使臣至洛陽今河南省洛陽市境內),一是看看劉秀對自己的態度。二是看看朝中文武如今是如何看待自己。三也是打探打探劉秀的虛實,征戰這麼多年,劉秀的百萬大軍是否還在?是否還能打?國力是否因為連年大戰而衰弱?
可使者周遊率隊剛出隴西,到達關中今陝西省中部地區),就遭到了仇家的埋伏,整個使團被殺的一人不剩。
隗囂以為是馮異殺了使團,於是整軍備戰,封鎖了東南西三個方向所有的關隘,從而導致了前文中提到的竇融的回信沒能及時送至劉秀手中。
不但隗囂以為是馮異殺了使團,就連朝中許多大臣們也以為是馮異殺了使團。馮異自從建武二年率軍西征,至今已有四五年了,老兄弟們倒是沒有懷疑過馮異的忠誠,可是四五年過去了,朝臣也比當時多了許多,之中有一大半並沒有見過馮異,於是紛紛彈劾馮異。
“馮異擁兵自重,欲在關中自立。”
“關中百姓隻知馮異,不知陛下。”
“關中百姓都叫馮異鹹陽王。”
“馮異欲自立,恐隗囂歸順後被東西夾擊,所以殺了隗囂使團。”
“馮異要稱王,所以先把水攪渾了,給陛下多樹敵。”
“馮異要自立,請陛下早做防備。”
一時間,無論是朝堂之上,亦或是市井之間,都流傳著馮異要叛亂的聲音。
劉秀對這些彈劾馮異的奏折不置可否。
按照慣例,皇帝對於大臣的奏折都要批示,抄錄後再反給朝臣,如果皇帝同意,一般都會寫個準字。如果皇帝不同意,一般都會寫個不準。如果皇帝一時間拿不定主意,或者這事需要暫緩,一般則會批注知道了,方便朝臣日後再次奏報。
可那些朝臣遲遲等不到自己的奏折返回,心中不免疑惑。
這些奏折去哪了?全被劉秀密封好送進了馮異的大營。
這並不是劉秀和馮異穿一條褲子,出賣那些朝臣,而是劉秀的帝王心術。
對於馮異這種能打仗,能打勝仗,手握重兵,又遠在千裡之外的統帥,自當是要時不時的敲打一番。
馮異看到劉秀送來的數封奏折,心中惶恐萬分,茶不思飯不想,如坐針氈。在床上輾轉反側多時難以入睡,於是半夜爬起來,給劉秀寫了一封回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