鬆韻居的晨鐘還沒敲到第七下,鑄鐵老鍋就冒著油煙從廚房衝出來了。
那青銅鍋耳被攥得燙手,鍋沿還卡著半塊缺角的灶王磚,磚縫裡的蔥油餅渣晃得直往下掉,在青石板上撒出一道金燦燦的印子。
"老斬!你個敗家玩意兒!"這一嗓子吼得屋簷下風鈴叮鈴亂響,生鏽的銅鈴墜子在晨光裡劃出歪歪扭扭的弧線,"我剛給機械傀儡刻完分店招牌,你倒好,拿斬龍刀當擀麵杖用?"
老斬正半跪在紫藤架子底下,膝蓋壓著塊刻滿符咒的玄鐵砧板。
滅世刀被櫻花穗纏得像個繭,刀刃上的鎏金螭龍紋都被磨得走了樣,鱗片縫裡還沾著麵粉渣。
"淨胡說!"他一把扯斷紅繩,刀光唰地切開紫藤花簾,懸在架下的臘肉瞬間被切成薄肉片,"我這是給齒輪花海新來的客卿磨餐刀呢——就你那塊破磚,能比我這刀刃好使?"
小芽揉著被木屑迷了的眼睛,蹲在井邊舀水。
手腕上的櫻花刺青突然亮起來,井水泛起漣漪,裡頭出現齒輪花海的影子:一堆齒輪形狀的機械靈器歪歪扭扭飄在空中,生鏽的餐刀在齒輪花瓣裡叮當作響,還有透明氣泡從齒輪縫裡冒出來,上麵寫著"餓肚子想退休"。
"鐵爺爺!齒輪花海出事了!"她急得直拍水麵,井裡浮起半塊纏著銀絲的齒輪,齒牙縫裡還沾著深褐色的甜麵醬,"他們核心供能區被鏽蝕教那幫人炸了!"
傳送陣噗嗤噗嗤冒藍火,大夥兒腳還沒站穩呢,一股齁甜帶焦糊的味兒就往鼻子裡鑽,熏得眼淚鼻涕全下來了。
齒輪花海正中央的供能塔噴著大團大團的紅火,滾燙的鐵水順著塔身往下淌,在地上凝成奇形怪狀的金屬花紋。
平時給大夥供靈力的機械烤箱,跟抽風似的瘋狂開關箱門,黑煙咕嘟咕嘟冒出來,直接把整片花海給罩住了;咖啡機震得哐哐響,咖啡混著機油滋兒一下噴出來,把齒輪花瓣燒出一個個大窟窿;留聲機的唱針轉得飛快,發出刺耳的尖響,連塔基上的黑鏽都給震下來了。
塔頂站著個鏽蝕教的漏網之魚,黑袍子油乎乎的,手裡拎著個甜麵醬罐子,罐子直往下滴黑鏽,那味兒聞著能把隔夜飯都吐出來。
“靈器就該在齒輪裡呆一輩子!說什麼退休,就是膽小鬼找借口!”他笑得跟瘋子似的,笑聲混著齒輪哢嚓哢嚓的轉動聲,在這片空間裡嗡嗡直響。
正亂乎著呢,一把長銅綠的餐刀“嗖”地從供能塔裂縫裡飛出來,刀柄在小芽手裡抖個不停,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:“小丫頭,快用櫻花紋激活我的‘甜香共鳴’!我以前在人間廚房可是老餐刀,見過多少熱熱鬨鬨的團圓飯啊,能讓醬料都變得暖烘烘的……”話還沒說完,刀刃就被轉得飛快的齒輪鏈纏住了,刀背上“五味調和”那幾個字,在金屬擠壓下歪歪扭扭,就剩半拉了。
老鍋一看,氣得大吼一聲,手裡的鏟柄“唰”地變成青銅擀麵杖,上麵還能看見他以前在人界禦膳房揉麵的影子。
“好家夥!當年我用這擀麵杖擀過靈界最有嚼勁的銀絲麵,今天先給這些破齒輪煮鍋甜麵醬!”他抄起地上一塊焦黑的麵團,上麵還留著齒輪壓的印子,運足靈力,使勁兒把麵團甩向生鏽的齒輪。
嘿!麵團一遇熱,跟吹氣球似的鼓起來,甜香味兒直往鼻子裡鑽,轉眼就變成軟乎乎的發糕。“嘗嘗鬆韻居的‘糖心破鏽咒’!”發糕表麵裂開金色的紋路,甜滋滋的糖汁往下滴,落在齒輪上,發出“滋滋”的腐蝕聲。
小芽瞅準機會,把手往枯萎的花瓣齒輪上一按。
櫻花紋剛碰上齒輪,蔫巴的花紋突然抽出亮晶晶的糖絲,像新長出來的藤蔓似的把齒輪纏住。
“蜜餞花開!”她輕輕喊了句咒語,凝固的潤滑油就化開了,底下還露出來家常菜的圖案——冒著熱氣的餃子、金燦燦的油條、油汪汪的紅燒肉,每幅圖都亮著暖光。
被困好久的老斬終於掙脫出來,刀身上的龍紋纏著糖絲,在火光裡閃得刺眼。
他揮舞長刀,帶起的風黏糊糊的,跟麥芽糖似的,掃過的地方,齒輪劈裡啪啦直往下掉。
“老鍋!你這麵醬比蜘蛛網還黏!看我給齒輪來個連根拔!”老斬的刀光和老鍋的甜香味兒攪和在一起,卷著勁兒就往供能塔衝過去了。
正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,供能塔廢墟深處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。
那個退休的老烘焙師弓著背,緊緊貼在烤箱的殘骸後麵。他懷裡抱著的機械臂少女,銀色外殼上全是裂縫,裡麵的齒輪嘎吱嘎吱響得瘮人。
老人的袖口滑下來,露出半截齒輪護腕——青銅表麵那些甜麵醬花紋燙得發紅,還和少女身上的紋路一明一暗地呼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