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街另一側，開天教教眾之中。
一名手臂纏著醒目紅布條的開天教眾疾步上前，朝包槐和李黨生拱手：“兩位大人！魚上鉤了！那兩老頭果然中計，灰街正麵的稅吏正在後撤！”
包槐沉穩地點點頭，未置一詞。李黨生則嗤笑一聲，滿臉鄙夷：“哼，江湖越老，膽子越小！兩個貪生怕死的老棺材瓤子，幾千名精兵握在手裡，卻硬生生被咱們的疑兵嚇成軟腳蝦！可笑至極！”
所謂的兩千開天教眾，水分極大。除了前頭站著的那兩百名由雜字班工匠偽裝、勉強能戰的青壯，以及杜依然緊急動員的開天教敢戰之人，後麵跟著的，全是些白發老翁，羸弱婦孺。杜依然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說動，讓他們跟在後麵，敲鑼打鼓，搖旗呐喊，隻為了壯大聲勢。
這正是他們圍而不攻、虛張聲勢的根源——時間倉促，真正的戰力極其有限，一旦接敵，頃刻便會露餡！
然而，這烏壓壓一片人頭攢動，彙聚而成的龐大陰影，本身就是一種無形威懾，足以讓董、薑二老投鼠忌器，不敢輕舉妄動。
包槐目光如遊隼般掃過前方，低聲道：“來了。”
李黨生虛著眼，果然見薑老頭在一眾稅吏的簇擁下，故作鎮定地朝下朝這邊走來，他眉頭一皺，哼了一聲道：“我需回避，若被兩老狐狸瞧見你我在此，身後這點家底怕是要露餡。”
包槐頷首，略微沉吟：“我亦不宜露麵，此時出麵，最合適者...”他目光投向後方，“當屬那位杜姑娘，請她上前。”
“她？”李黨生微怔，隨即了然，“妙，此局由她主持，名正言順，那兩老頭心裡怕是沒底兒！”
片刻之後
等薑老頭隔著數十步距離，看清那位立於“數錢教眾”最前方，一身素雅襦裙卻氣度凝練的身影時，他的表情變得極其的古怪。
“來者...何人？”薑老頭強作威嚴，揚聲問道。
杜依然亭亭玉立，麵對虎視眈眈的稅吏和兩位鏡城大佬的目光，神色恬然，寵辱不驚，她清越的聲音清晰地穿透喧囂，響徹全場：
“開天教，白龍使——杜依然！”
“老夫管你是白龍使還是黑龍！”薑老頭捋著胡須，三角眼閃過狠厲：“速速將你的人馬驅散，莫要自誤！”
杜依然平靜的看著他：“不散，你又能奈我何？我眾你寡，依我看，束手就擒方是正道，我看在你年紀一大把的份上，或可讓他們下手輕些。”
“狂妄！”薑老頭吹胡子瞪眼，枯指直指杜依然：“開天教行此悖逆之事，還敢口出狂言，真以為沒鏡城無人能治爾等？”
杜依然連眼皮都不抬：“悖逆？悖逆誰了？是悖逆了你們這些魚肉百姓的豪門貴族？還是悖逆了那位高高在上、視民如草芥的城主大人？”她聲音陡然轉冷，字字如刀：“若論悖逆，恐怕諸位才是鏡城最大悖逆之徒！”
“你...你血口噴人！胡說八道！”薑老頭臉色漲紅。
“血口噴人？”杜依然冷著臉，聲音清越如寒冰：“鏡城四十三萬百姓，苦鱗稅苛法久矣！你們不思民生疾苦，一味橫征暴斂，先是陳家，再到薑家董家，甘為城主爪牙，吸吮民脂民膏！說你們是悖逆之徒，算是抬舉你們！”
“你們，蒼蠅蛆蟲爾！”
她踏前一步，聲音激越，響徹全場：“今日有我開天教！明天還會有開地教，開民教揭竿而起！你莫忘了——”
“誰才是這鏡城真正的主人！”
“不是你！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城主！”
“是這四十三萬鏡城百姓！”
“說得好——！”身後開天教眾熱血沸騰，齊聲怒吼，聲浪震天！
薑老頭一張老臉已然鐵青，他安坐議事殿十數年，觀念早就固定，豈是杜依然幾句誅心之言就能輕易動搖的？隻是被一個年齡還沒他胡子大的女娃當眾斥罵，顏麵掃地，一時被噎得詞窮，隻覺得氣血翻湧。
一直在後方冷眼旁觀的董佬，此刻緩步上前，老奸巨猾的目光掃過杜依然身後略顯雜亂的人群，嘴角勾勒起一絲洞悉“真相”的冷笑：“好一番慷慨陳詞！可惜，你不能代表四十三萬百姓？怕是連你身後的烏合之眾，也未必真心聽你令吧？”
他聲音陡然拔高，劍指眾人：“虛張聲勢半天，遲遲不敢動手，是在拖延時間，對吧？”
杜依然心裡一沉，暗道老賊眼毒！竟然被他看出端倪！她麵色卻不為所動，反而發出一聲輕蔑冷笑道：“拖延？兄弟們！動起來——讓這兩位老人家看看，我們到底敢不敢！”
“殺！！”
“殺！殺！殺！！！”前列的雜字班工匠和開天教青壯齊聲怒吼，刀槍並舉，作勢前壓！
就在此刻！
灰街巷口處，突然傳來一陣更為激烈的喊殺聲！隻見朱熙率領兵字班精銳並部分灰街青壯，如尖刀般突刺而出！原來朱熙等人見援兵在外圍對峙，久無動作，稍加推測便知道己方是在虛張聲勢，當即決定主動出擊，裡應外合！
時機恰到好處！
內外兩股聲浪，兩股兵峰同時動作！刹那間，被“夾”在中間的董、薑二人及其護衛，仿佛真的陷入了數千人馬的合圍絞殺之中，頓時推翻了自己的想法，心驚肉跳，陣腳大亂！
“擋住！快擋住他們！”董佬失聲叫道。
一名目光毒辣的稅吏小頭目卻死死扯住正欲後退的薑老頭衣袖，急聲道：“大人莫慌，他們在詐唬！灰街火才剛滅，能衝出來的丁兵不過百十人！前麵這些開天教的，隻有最前麵幾排是硬茬，後麵都是些老弱婦孺！他們在嚇我們！”
薑老頭卻像被火燙般猛地甩開一把甩開稅吏頭目的手，頭也不回的往人群之中鑽，聲音帶著倉皇：“老夫年高體弱，受不得刺激，既知是虛張聲勢，便由你全權指揮！老夫...老夫在後麵為你們壓鎮。”
董佬更是連場麵話都省了！彆看他身軀虛胖，此刻逃命卻爆發驚人的敏捷，肥碩的身軀異常靈活地扭動，搶在薑老頭之前便已擠入人群深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