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真....真的可以換麼?”頭發花白的老嫗顫顫巍巍地從布籃裡掏出一大疊皺巴巴的交子,渾濁的眼睛裡滿是忐忑。
“大娘,您把心擱肚子裡,說換就換的,把箱子都打開。”王五摸著油光鋥亮的大光頭,努力擠出一個自認為“和藹”的笑容。
這笑容落在老嫗眼裡,卻反而讓她心驚肉跳,仿佛下一秒,這凶神惡煞的漢子就要從桌下抽出大砍刀,亮出巴掌寬護心毛,吼一聲“此山是我開”了。
幸好,打開的箱子裡麵並非什麼凶器,而是白花花、堆得滿滿的鱗幣!那耀眼的光芒瞬間驅散了老嫗的恐懼,她迫不及待地將那疊交子塞進王五懷裡,繞過他就想撲向錢堆。
“唉!大娘,你等等。”後麵的開天教眾趕緊上前來攔著。
“你們說換的,你們自己說換的!這麼多人聽著,你們想反悔不成。”老嫗急了,聲音尖利起來
人群裡,之中冷眼旁觀者有之,鄙夷者有之,懷疑開天教借機盤剝的大有人在。他們既期待拿到真金白銀,又抗拒突如其來的“恩惠”,內心充滿矛盾,王五這市井裡摸爬滾打出來的粗人,一眼就看穿他們的心思。
他一把擋開身後的開天教眾,鐵鉗般的大手扯住老嫗的手臂,聲音不大,卻響徹全場:
“大娘,拿東西講究個規矩!你票麵是多少,就拿多少。少給你一枚鱗幣,我王五剮一片肉賠你!可你要是多拿一枚....”他微微一頓,目光掃過人群,“我王五爺不好跟上頭交錯。明白了嗎?”
“是...是是...”老嫗被他一拽,隻覺手臂生疼,臉色發白,瞬間冷靜了下來,點頭如搗蒜。
王五這才鬆開老嫗,挺直腰板,聲如洪鐘:“諸位!有認識我王五的,也有不認識的!認識的給不認識的提個醒,我王五今兒個是替開天教辦事!醜話說在前頭,交子,我們是一定要推廣的!鱗幣有多麻煩,交子有多方便,用過的大夥兒心裡都門兒清。”
他頓了頓,將眾人臉上交織的懷疑、渴望、麻木儘收眼底,抬手往下壓了壓:“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麼!怕我們這兌錢的攤子是做個樣子,就和上次發撫恤金一樣,是糊弄人的把戲!說實在的,當初上頭說要把這些錢兌給你們,老子也不信!要是老子有這錢,得把不如把怡紅樓買下來,耍他個天昏地暗。”
人群之中傳來了低笑聲,稍縱即逝。
王五咧嘴一笑,又習慣性地摸了摸光頭:“可這白花花的鱗幣,就實實在在擺在這兒!它假不了!知道這些鱗幣打哪來的不?”
“不是....不是你們劫了金蛇錢庫的錢嗎?”有人小聲嘀咕。
王五搖頭晃腦:“怎麼能用劫呢,你要知道,如今鏡城已經改天換日了,這“天”就是開天教的天,這些許鱗幣我們拿也就拿了。”
人群之中傳來嘈雜的聲音,王五陡然拔高,震得繼續道:“金蛇錢庫的家底兒,全在這兒!你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?!”他環視一周,繼續吼道:“鏡城那個高高在上的城主,前幾日已經死在大亂裡了!從今往後,鏡城歸我開天教管!大夥兒把心放回肚子裡....”
“如果有一天,我們也成了陳家,薑家,董家這樣趴在你們身上吸血的蠢蟲,那便請你們,把老子從高台上摔下來,就像我們對他們一樣。”
王五說完,在眾人不知所措的目光之中,將雙腳翹在桌子上,拿著布衫蓋住臉上,堂而皇之的曬起暖兒,聲音悶悶的從衣服下傳來:“給他們兌換交子。”
“是。”
.....
往日裡莊嚴肅穆、戒備森嚴的鏡城城主府,此刻顯得空曠而荒涼,四大班房,除了兵字班和半個雜字班還在維持基本運作外,其餘人馬儘數被遣散,這座象征著權利巔峰的府邸失去了往日的喧囂,透著一股頹敗。
唯一一處還殘留著“熱鬨”的,便是議事大殿。
這裡幾乎可以用沸反盈天來形容,原本屬於議席的位置上,稀稀拉拉坐著幾位貴族議席,而殿中則擠滿了往日裡根本沒資格踏入此地的小貴族和富商,他們三五成群,旁若無人地高聲交談,嗡嗡聲充斥著整個殿堂。
“黃大人,你這是什麼意思,將這些人放到殿中來!”一位端坐在議席上的貴族,皺著眉頭,強壓怒火質問坦然坐在上首位的黃錦。他身著華服,對身後的嘈雜顯得極其不耐,猛地一拍扶手,厲聲嗬斥:“肅靜!爾等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,如此喧嘩吵鬨,成何體統?!”
殿中的嘈雜聲被他這突兀的一喝壓下去片刻,但那些人隻是略一停頓,交換了幾個不以為然的眼色,便又旁若無人交談起來,完全將他的威嚴當成了耳旁風。這名貴族議事席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,額頭青筋狂跳。
若在往日,這些低賤的庶民怎敢如此輕慢於他?!
一股被冒犯的屈辱感幾乎要將他吞噬殆儘。
黃錦仍作員外郎打扮,看起來倒是和那些小貴族並無兩樣,隻見他慢條斯理端起茶杯,啜了一口,才慢悠悠道:“這議事大殿的製度早就該做出改變了,既然你們坐得,那他們為何不能坐?長久以來,議席一直為你們把持,你方唱罷我登場,不是陳家就是董家,這格局,早就該改變了。”
他放下茶杯,目光平靜掃過坐著的眾人,“既然議事席是為鏡城民生所設,那麼,理應由鏡城百姓,來決定誰有資格坐在這裡。”
“哼!”另外一位貴族議事席再也忍不住,猛然起身,指著黃錦的鼻子喝道:“你是想篡位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