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迷迷糊糊地想，就閉眼休息一小會兒……一小會兒……
再睜眼時，屋內已點起了燈。
窗外黑沉沉一片，唯有簷下的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晃，投下斑駁的光影。
她微微一動，這才發現自己仍被十一穩穩地抱在懷中，男人的手臂紋絲未動，仿佛一尊雕塑。
“什麼時候了？”她揉了揉眼睛，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軟糯。
“卯時。”十一低頭看她，黑眸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深邃。“入冬後天黑得早。醒得正好，該用晚膳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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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晴這才發現自己的醫稿已被整齊地收在一旁，硯台裡的墨也重新研過。
她下意識伸手想去拿筆，卻被十一直接抱起來，放到了離書案最遠的軟椅上。
“吃過飯再寫。”十一語氣不容置疑。
小晴嘟起嘴，乖乖地靠在軟椅上，看著十一起身出門。
不一會兒，春桃和夏荷端著熱騰騰的飯菜進來，擺滿了小桌。
“誒？今天不是肉粥了！”小晴眼前一亮。
雖然那燉得軟爛的肉粥也好吃，但架不住天天吃啊。
“知道你饞。”十一笑著捏了一下她的臉頰。
吃過晚飯，小晴又斷斷續續地開始了寫書。
夜深了，燭台上的蠟淚堆成了小山。
小晴終於擱下筆，揉了揉酸痛的手腕。
桌麵上散落著數十張寫滿字跡的紙頁，每一頁右下角都用娟秀的小楷標注著頁碼。
“完成了？”十一從陰影處走來，手裡端著新換的熱茶。
小晴點點頭，將散頁攏成一疊。
“你來看看。”她翻開第一頁。“就像查典冊一樣簡單。”
十一湊近細看，隻見扉頁上畫著個樹狀圖：
【發熱？】
是→翻至第3頁
否→翻至第2頁
“第2頁寫著‘非瘧疾症狀’。通過這裡可以排除大部分相似症狀的病症。”小晴的指尖點著紙麵，因為疲憊而微微發抖。“第3頁繼續分叉……”
十一順著她的指引翻閱，驚歎於這種前所未見的編排方式。
第5頁畫著個簡筆小人蜷縮發抖，旁邊標注“寒戰”；第17頁詳細繪製了舌苔變化的圖示；到第23頁時，甚至用不同顏色的墨區分了老人、孩童的用藥劑量。
“就算目不識丁的人……”小晴突然咳嗽起來，十一連忙拍撫她的後背。“也能……也能讓識字的幫忙按圖索驥……”
燭光下，十一看清她指甲縫裡都滲著墨跡。
最末幾頁的字跡明顯虛浮，想必是強忍疼痛寫就的。
他忽然按住第37頁。
“這裡畫的是什麼？”
“哦，這個啊……”小晴蒼白的臉上浮現笑意。
頁角畫著個滑稽的小人，正把青蒿塞進嘴裡——這是她特意加的圖示，防止有人誤食有毒的相似草藥。
那是她一時興起，畫的小人塗鴉。
後來又覺得簡單易懂，就直接用上了。
十一突然從袖中抽出一疊素白封皮。
她驚訝地睜大杏眼——那分明是上好的雲紋箋，邊緣還滾著暗金色的回紋。
“你什麼時候……”話音未落，十一已變戲法般取出針線。
骨節分明的手指翻飛間，散頁被迅速歸攏，針腳細密得如同繡娘的手藝。
雖然她原本就有讓十一將這些散頁裝訂成冊的意思，但十一不但提前準備好了封麵材料，這一手裝訂手法也非常乾脆利落。
他可不是亂訂的啊！他是有備而來的啊！
“《瘴癘金方》”十一突然掏出一個小瓶子，提筆在瓶子裡沾了一下，才在封麵寫下四個鐵畫銀鉤的大字。
墨跡在燈光下泛著金粉，竟是他特製的含金墨汁。
小晴噗嗤笑出聲。
“哪有這麼誇張……”她伸手想搶，卻被十一舉高。
“症狀分型如抽絲剝繭，用藥精準似庖丁解牛。”十一指尖輕點扉頁。“這般醫術若不稱‘金方’，太醫院那些老頑固怕要羞煞。”
他忽然俯身，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畔。
“百年後，太醫院的學生都要跪著背你這本小冊子。”語氣裡帶著罕見的得意，像是已經預見未來盛景。“此書，必將流芳百世！”
小晴耳尖發燙，低頭去翻裝訂好的書冊。
她本意隻是尋得一法，解決眼前的瘟疫罷了，什麼流芳百世的說法，著實讓她覺得臉上有些發燙。
羊皮封麵觸手生溫，內頁的樹狀圖被十一用朱筆描了邊，病症分型處還添了小小的火焰紋——當真像極了傳世典籍的模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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