曉梅舉著相機拍老孫頭給馬釘掌的樣子,老爺子跪在馬肚子底下,一隻手按著馬蹄,一隻手掄著小錘,“當當當”敲得馬掌直顫,馬尾巴甩來甩去,掃了他一臉灰,他也不擦,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。“這馬蹄得刻點泥,”她對王建軍喊,“用黃泥巴抹在石頭上,看著就像剛從地裡牽來的,孫大爺說‘帶泥的馬蹄才接地氣,釘的掌不容易掉’。”
“可不是嘛,”王建軍應著,往馬蹄石雕上抹了層黃泥巴,真像剛沾的,“還得刻個半大孩子,蹲在馬屁股後頭看,手裡攥著根馬鬃,是趁馬不注意揪的,被馬尾巴掃了個趔趄,手裡的馬鬃飛了,他追著跑,差點撞翻您的煤筐,煤塊撒了一地,黑黢黢的像群小耗子。”
正說著,張大戶牽著匹老馬過來了,馬腿有點瘸,蹄子上的舊掌磨得隻剩個邊。“建軍,給我刻進去。”他把馬往樁子上一拴,“就刻我扶著馬,您孫大爺正給它卸舊掌,說‘這老馬跟了我十年,掌得釘厚點,讓它多走兩年’,得把馬的瘸腿刻真點,看著讓人心疼。”
王建軍趕緊在樁子旁刻了個漢子,手按著馬脖子,老馬的石雕前腿有點彎,老孫頭的石雕蹲在底下,手裡的起子正撬舊掌,鐵屑掉了一地,像撒了把黑星星。“這下像了吧?”
“像!就是這股子實在勁!”張大戶樂了,突然指著攤角,“還得刻隻老狗,總趴在爐邊烤火,有回被濺出的火星子燎了耳朵,現在見了鐵砧子就躲,卻還舍不得走,總蹲在三步外瞅,跟個站崗的似的。”
老孫頭被逗得直樂,小錘敲得鐵砧子“當當”響:“那狗通人性,知道我這兒暖和,還能撿點馬吃剩的草料,有回我給馬喂豆餅,它蹲旁邊直吧嗒嘴,我就掰了半塊扔給它,現在見了我就搖尾巴,比張大戶家的管家還殷勤。”他指著爐子旁的水缸,“得刻個豁口缸,是淬馬掌用的,我總說‘這水得涼,才能把鐵性子逼出來’,有回缸底裂了,水漏得滿地都是,我用泥巴堵了三回才堵住,現在舀水還得斜著舀。”
“中!”王建軍往爐子旁刻了個水缸,缸底刻道斜縫,水麵刻得歪歪扭扭的,旁邊刻了把破瓢,瓢沿缺了個口,正斜著往缸裡伸,“這瓢得刻點鏽,是被水泡的,您說‘鏽瓢舀水才夠味,新瓢太嬌氣’。”
刻到晌午,釘馬掌攤的模樣漸漸出來了:鐵匠爐的火苗子石雕竄得老高,鐵砧子上的坑對著太陽,像隻大眼睛;老孫頭的石雕跪在馬下,小錘舉得老高,臉上的灰刻得黑乎乎的;追馬鬃的孩子石雕差點撞翻煤筐,老狗石雕蹲在三步外,耳朵缺了一小塊;張大戶扶著老馬,瘸腿的影子投在地上,長長的像根繩。
“得刻串馬掌釘,”王建軍突然停手,“您總把釘子掛在爐邊的鐵鉤上,鏽得紅一塊黑一塊,有回掉了根在馬糞裡,您蹲那兒扒拉半天,說‘這釘子能釘牢馬掌,也能釘牢日子,不能丟’。”他往鐵鉤石雕上刻了串釘子,有根掉在地上,沾著點“馬糞”——用黑泥巴捏的,看著還真像。
王嬸端著剛烙的蔥花餅過來,用布包著,還冒著熱氣:“快趁熱吃,就著這鐵腥氣,越吃越香。”她指著攤後的老楊樹,“得刻個石墩子,您釘完馬掌就坐在這兒歇腳,煙袋鍋往樹上磕,樹身上的坑比麻子還多,您說‘這樹跟我一樣,都是經了打的’。”
王建軍往老楊樹石雕下刻了個石墩子,上麵刻著個屁股印,樹身上的小坑刻得密密麻麻的,像真被磕了幾十年。“這下連您歇腳的地兒都刻出故事了。”
下午,來花房的人圍著釘馬掌攤嘮得熱鬨。有個老爺子摸著鐵砧子石雕歎口氣:“我年輕時候趕馬車,就愛在這兒釘掌,老孫頭總多敲兩錘,說‘路上石頭多,得結實點’,現在馬車早賣了,可每次路過這兒,還想聽聽那‘當當’聲。”
有個小夥子看著馬掌石雕笑:“我小時候總來偷馬掌釘,想做彈弓,被孫大爺追得繞著爐子跑,現在在城裡開汽修廠,總跟徒弟說‘乾活得像釘馬掌,一錘是一錘,不能含糊’。”
王建軍蹲在旁邊聽著,往馬樁子旁刻了個彈弓,木柄是用棗樹枝做的,上麵還纏著圈鐵絲,“這樣,小時候的彈弓就總在這兒了,想玩就來瞅一眼。
林凡剛把最後一塊馬掌釘的石雕擺穩當,就聽見有人喊他名字。抬頭一瞅,是鄰村的張老栓,手裡抱著個紅布包,臉漲得通紅,三步並作兩步往攤子這邊跑,褲腳還沾著泥。
“林凡!林凡!你快給瞅瞅!”張老栓把布包往鐵砧子上一擱,手抖得跟篩糠似的,“這玩意兒……是我昨兒在河溝摸魚時撈上來的,看著像個老物件,你懂行,給長長眼!”
林凡擦了擦手上的石粉,把紅布掀開一角。底下露出個巴掌大的銅疙瘩,渾身鏽得發綠,上麵刻著些歪歪扭扭的花紋,看著像隻蜷著的獸,尾巴繞到嘴邊,眼睛凸著,怪嚇人的。
“這是……”林凡眉頭一挑,捏著銅疙瘩翻過來掉過去地瞅。鏽跡太厚,他往上麵哈了口氣,用袖口蹭了蹭,花紋漸漸顯出來——獸的爪子裡還攥著個小環,環上刻著個“令”字,筆畫歪歪扭扭,倒有股子拙勁。
“是不是啥寶貝?”張老栓湊得更近了,唾沫星子都快濺到銅疙瘩上,“前村收破爛的給五十塊,說頂多是個舊銅鎖,我瞅著不像,你給說說!”
林凡沒急著答話,從工具箱裡翻出個小刷子,蘸了點清水慢慢刷。刷著刷著,獸的肚子上露出塊平整的地方,隱約有行小字。他眯著眼瞅了半天,突然“咦”了一聲:“這字……像是明清時候的匠戶刻的。”
“明清?!”張老栓嗓門拔高八度,嚇得旁邊的老狗都抖了抖,“那值多少錢?能換頭驢不?”
“換頭驢?”林凡忍不住笑了,用刷子敲了敲銅疙瘩,“你聽這聲兒。”“當”的一聲,悶沉沉的,不像新銅那麼脆。“這叫鎮紙,以前讀書人壓書卷用的。你看這獸形,叫‘趴蝮’,傳說裡是龍的兒子,鎮水的。”他指著爪子裡的小環,“帶‘令’字的,說不定是哪個小官家裡的物件,不算啥稀罕物,但年份擺在這兒,比收破爛的給的價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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