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下室潮濕冰冷的空氣,仿佛凝固的鉛汁,沉甸甸地壓在胸口。
老頭那句“滾蛋”的冰冷逐客令,如同最後一根稻草,徹底壓垮了周塵殘存的僥幸。他躺在破木板床上,粗布被冷汗浸透,粘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。丹田位置,那三張“封元鎮煞符”如同三塊燒紅的寒鐵,散發著深入骨髓的禁錮感和刺骨的寒意。灰珠被強行鎮壓後的死寂,非但沒有帶來安寧,反而是一種更加深沉、更加令人窒息的空虛——那是力量被徹底抽離、生命被套上枷鎖的絕望。
牆上的“眼睛”刻痕,空洞地“注視”著下方,像無聲的嘲弄,又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。老頭佝僂的身影縮在角落的陰影裡,背對著他,攪動著陶罐裡渾濁的藥液,發出單調的“咕嘟”聲。那聲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,如同倒計時的秒針。
滾蛋。
離開這裡。
自生自滅。
冰冷的現實如同鋒利的冰錐,刺穿著周塵的神經。他掙紮著,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,一點一點地把自己沉重的身體從冰冷的木板床上挪下來。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牽扯著全身的酸麻和丹田符籙傳來的刺痛,讓他眼前陣陣發黑,冷汗涔涔。
雙腳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,一股虛脫感瞬間襲來,讓他踉蹌了一下,差點摔倒。他扶住旁邊一個冰冷的粗陶壇子,壇口封泥透出的濃烈藥味嗆得他一陣咳嗽。
角落的老頭,沒有任何反應,仿佛他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塵埃。
周塵咬著牙,用左手支撐著身體,一步一步,極其緩慢地、如同踩在刀尖上,朝著地下室的入口挪去。那條灰敗的右臂無力地垂著,每一次晃動都帶來鑽心的酸痛。他爬上那粗糙冰冷的磚砌台階,每上一階都像是翻越一座高山。沉重的鑄鐵蓋板近在眼前。
他伸出手,冰冷僵硬的左手手指觸碰到蓋板邊緣那粗糙的鏽跡和冰涼的雨水。他深吸一口氣,用肩膀抵住蓋板,用儘全身力氣,猛地向上一頂!
“嘎吱——!”
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響起。蓋板被頂開一道縫隙,冰冷的、帶著城市喧囂和雨水腥氣的空氣猛地灌了進來,衝淡了地下室的渾濁藥味。
周塵側著身子,艱難地從縫隙中擠了出去。
外麵依舊是瓢潑大雨。天色陰沉得如同黃昏,密集的雨線連接著鉛灰色的天空和濕漉漉的、肮臟的地麵。他正身處一條極其狹窄、堆滿廢棄建材和垃圾的後巷深處,汙水橫流。
冰冷刺骨的雨水瞬間將他從頭澆到腳,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。虛弱、寒冷、劇痛、以及被整個世界拋棄的絕望感,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間將他淹沒。
他靠在冰冷濕滑的牆壁上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,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白霧和灼痛。視線因為虛弱和雨水而模糊不清。下一步…該去哪裡?
老頭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,纏繞在耳邊:“…找個沒人的地方,是死是活,看你自己造化…”
沒人…的地方?
周塵布滿血絲的眼睛茫然地掃視著雨幕中的城市。高樓大廈的模糊輪廓在遠處矗立,如同鋼鐵巨獸。車流的聲音在雨水中變得沉悶遙遠。哪裡是“沒人”的地方?下水道?廢棄工廠?還是…徹底離開這座城市?
可他現在這狀態,連走出這條巷子都困難!
就在這絕望的深淵邊緣,老頭最後那句冰冷的話語,如同黑暗中一道微弱的閃電,猛地劈開了混沌:“…城西…老城隍廟後牆根…破香爐底下…或許…有口吃的…看你的命…”
城隍廟…破香爐…吃的?
周塵的心臟猛地一跳!一絲微弱的、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希望之火,在冰冷的絕望中悄然點燃!
那“吃的”,肯定不是普通的食物!老頭的話裡充滿了警告和忌憚,結合他之前的手段和牆上那些詭異的“眼睛”…那“吃的”,極有可能就是…灰珠需要的東西!那能要人命、也能暫時“喂飽”灰珠的…“劫”之精粹!
去!必須去!
強烈的求生欲瞬間壓倒了所有的疲憊、痛苦和恐懼!這可能是他唯一的活路!
他辨認了一下方向城西,老城區),咬緊牙關,將身體的重量完全壓在左臂上,拖著如同灌了鉛的雙腿,一步一步,艱難地、卻又無比堅定地,蹣跚著沒入密集的雨幕之中。
每一步都伴隨著撕裂般的劇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。冰冷的雨水無情地衝刷著他單薄的衣衫,帶走僅存的熱量。胃裡空空如也,符水的效力早已消失,強烈的饑餓感如同無數隻螞蟻在啃噬著內臟。丹田處那三張冰冷的符籙,隨著他的走動,不斷摩擦著皮膚,帶來持續不斷的刺痛和沉重的禁錮感。
他專挑最偏僻、最肮臟、光線最昏暗的小路走,像一隻真正的陰溝老鼠。避開所有可能有人注視的目光,避開那些閃爍著紅光的監控探頭。身體的虛弱讓他步履維艱,走不了多遠就必須停下來,扶著冰冷的牆壁或電線杆,劇烈地喘息,眼前陣陣發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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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間在痛苦和麻木中流逝。雨勢似乎小了一些,但天色更加陰沉。不知走了多久,穿過了多少條迷宮般的小巷,直到雙腿麻木得失去了知覺,肺部火辣辣地疼,周塵終於來到了臨江市老城區的邊緣。
這裡與棚戶區的破敗不同,帶著一種被時光遺忘的古舊。青石板路在雨水中泛著幽光,兩旁是低矮的、飛簷翹角的舊式瓦房,大多門窗緊閉,透著一股死氣沉沉。空氣中彌漫著雨水衝刷木頭和青苔的潮濕氣味。
城隍廟很好找。一座規模不大、但形製完整的古舊廟宇坐落在老街的儘頭。朱漆剝落的大門緊閉著,門口兩尊石獅子被雨水衝刷得發亮。廟牆很高,青磚黑瓦,牆根下長滿了濕漉漉的青苔。
周塵繞到廟後。這裡更加偏僻荒涼,一條狹窄的、堆滿枯枝敗葉和垃圾的泥濘小路貼著廟牆。雨水順著高高的廟簷彙聚成水線,嘩啦啦地衝刷著牆根。
他的目光急切地在濕漉漉的牆根下搜尋。垃圾、腐爛的落葉、濕滑的青苔…
找到了!
在廟牆西北角,一個極其不起眼的角落,一堆被雨水泡爛的枯葉和垃圾半掩埋著一個東西——一個傾倒的、半截埋在泥裡的石質香爐。
這香爐很小,樣式古舊,爐身布滿了裂紋和厚厚的汙垢,三隻爐足斷了一隻,歪斜地陷在泥濘裡。爐口被汙泥和落葉堵塞了大半。如果不是老頭特意點明,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這個廢棄的角落。
周塵的心跳驟然加速!他踉蹌著撲了過去,不顧泥濘,用還能動的左手瘋狂地扒開覆蓋在香爐上的枯枝爛葉和汙泥!冰冷的泥水濺了他一臉,但他毫不在意!
很快,傾倒的香爐口被清理出來,露出裡麵厚厚的、被雨水浸泡得發黑發軟的香灰。
吃的…在底下!
周塵的手指因為激動和虛弱而劇烈顫抖著。他深吸一口氣,強忍著丹田符籙傳來的刺痛和右臂的麻木,將左手深深插進那冰冷粘稠、散發著濃烈黴味和香火氣的黑灰色香灰之中!
香灰冰冷刺骨,粘膩如同淤泥。他摸索著,指尖觸碰到香灰深處冰冷堅硬的爐底…
沒有?
空的?
一股冰冷的失望瞬間攫住了他!難道老頭騙他?還是…東西已經被彆人拿走了?
他不甘心!手指在冰冷的爐底瘋狂地摸索、摳挖!指甲刮過粗糙的石麵,發出刺耳的摩擦聲!
突然!
指尖觸碰到一個極其微小的、堅硬的凸起!
那凸起隻有米粒大小,嵌在爐底邊緣一條不起眼的石縫裡!
周塵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!他用指甲死死摳住那個微小的凸起,用儘全身力氣往外一拔!
嗤!
一聲極其輕微的、仿佛什麼東西被從粘稠的淤泥中拔出的聲音。
周塵的指尖,多了一樣東西。
那不是想象中的食物,也不是什麼靈丹妙藥。
那是一顆…珠子。
隻有綠豆大小,通體呈現出一種極其晦暗、仿佛蒙著萬年汙垢的灰黑色。表麵沒有任何光澤,坑坑窪窪,布滿了難以言喻的天然劃痕和細微的孔洞。它靜靜地躺在周塵沾滿黑灰色香灰的指尖,散發著一種難以形容的、冰冷的、仿佛沉澱了無數歲月絕望和死寂的氣息。
在看到這顆珠子的瞬間,周塵丹田深處那被符籙死死鎮壓、沉寂如死的灰珠,猛地傳來一陣前所未有的、近乎瘋狂的悸動!
不是搏動!而是一種源自本源的、最原始的“饑餓”咆哮!
仿佛一個瀕死的餓鬼,看到了近在咫尺的、散發著致命誘惑的無上珍饈!那股強烈的吞噬欲望,瞬間衝垮了符籙的禁錮感,如同無形的巨手,狠狠攥住了周塵的心臟和靈魂!
吃下它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