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,終於停了。
最後幾滴冰冷的水珠,從斷裂的鋼筋尖端墜落,砸在龜裂的水泥地上,發出沉悶的聲響。空氣中彌漫著雨水衝刷後的濕潤土腥味、焦糊味,以及一種更深沉的、萬物衰敗後的死寂氣息。
周塵站在廢墟的中心。赤裸的上身覆蓋著灰黑色的劫紋,如同最精密的電路板,又像是古老神秘的刺青,在昏暗的夜色下流淌著幽冷的金屬光澤。每一道紋路都清晰、深邃,蘊含著終結與衰敗的道韻。雨水順著劫紋的溝壑滑落,無法在皮膚上留下絲毫痕跡。
他緩緩收回仰望夜空的目光。瞳孔深處,那片吞噬了雷霆與毀滅的幽潭平靜無波。丹田內,灰珠無聲旋轉,散發著冰冷而穩定的微光。應劫境初期的力量,在方才那場近乎自毀的雷劫淬煉中,終於徹底穩固下來。奔騰的劫力如同馴服的洪流,在堅韌了數倍的經脈中緩緩流淌,心念所至,如臂使指。
代價是巨大的。經脈撕裂又強行修複的劇痛餘韻仍在身體深處隱隱作痛,皮膚下仿佛還殘留著雷電灼燒的麻木感。但這一切,都被新生的力量感所覆蓋。他握了握拳,指節發出輕微的爆鳴,空氣似乎都在這簡單的動作下微微扭曲。
攤開左手。
掌心處,那點來自祭壇陶罐的暗紅烙印,如同一個頑固的傷疤,深深嵌入劫紋的核心。它的顏色黯淡了許多,被周圍更加複雜、更加冰冷的灰黑色劫紋緊緊包裹、壓製著,如同囚籠中的困獸。但周塵能清晰地感覺到,烙印深處那縷微弱卻極其堅韌的惡意,並未消散。它像一枚深埋的毒刺,一個指向汙穢源頭的坐標,一個陰魂不散的詛咒。
“陰山…祭壇…”周塵低聲自語,冰冷的殺意在眼底凝聚。這筆債,必須用血來償。但現在,不是時候。龍組的“天羅”雖然暫時撤去,但無形的網依舊籠罩著這片區域。秦老鬼那條毒蛇雖然重傷遁逃,但他背後的“山主”絕不會善罷甘休。掌心這個烙印,就是最大的隱患。
此地,不宜久留。
他需要一處更隱蔽、更安全的地方,徹底解析這烙印,恢複巔峰狀態,然後…主動出擊!
念頭剛起,丹田內的灰珠微微一震!一股冰冷而清晰的警兆,如同冰錐刺入腦海!
嗡!
一股極其微弱、卻帶著明確指向性的能量波動,如同最精密的探測射線,瞬間掃過他所在的區域!這波動並非神識掃描,更像是一種高維的、基於能量熵增熱力變化的探測!冰冷、高效、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漠然!
被鎖定了!
周塵眼神瞬間銳利如刀!全身肌肉瞬間繃緊,覆蓋劫紋的皮膚下,劫力無聲流淌,蓄勢待發!他猛地轉頭,目光穿透廢墟的斷壁殘垣,精準地投向數百米外,城中村邊緣那條被雨水衝刷得濕漉漉的街道。
街道中央,一把巨大的、純黑色的長柄雨傘,靜靜佇立。
傘下,一個女人。
黑色的西裝套裙勾勒出成熟優雅的曲線,長發盤起,露出白皙的脖頸。臉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,鏡片在雨後殘餘的水汽中反射著街燈模糊的光暈。她撐傘的姿勢很隨意,卻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,仿佛與這片被雨水浸透的天地融為一體。
沒有強大的能量外泄,沒有迫人的精神威壓。她就那樣靜靜地站著,如同一個深夜迷途的都市白領。但周塵的感知卻如同被投入冰水!那是一種源自生命層次的、如同螻蟻仰望星空的渺小感!對方的存在本身,就仿佛一個不斷吞噬著周圍光線、聲音、乃至“存在感”的黑洞!冰冷、深邃、不可測度!
龍組!那個在商務車裡發號施令的“顧問”!
她竟然親自來了?!
女人似乎察覺到了周塵的注視,隔著數百米的廢墟和雨後的濕冷空氣,微微抬起了傘沿。
鏡片後,那雙深邃寧靜的眼眸,如同蘊藏著無儘星河的深潭,平靜地望了過來。
沒有敵意。沒有殺機。隻有一種純粹到極致的觀察、審視、以及…一絲難以言喻的…興趣?
就在這目光交彙的刹那!
周塵左手掌心那點被壓製的暗紅烙印,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冷水,驟然變得灼熱!一股冰冷粘稠、帶著極致怨毒和貪婪的意念,如同毒蛇的信子,順著那冥冥中的聯係,狠狠刺向周塵的識海!同時,烙印本身也爆發出微弱的暗紅光芒,試圖掙脫劫紋的束縛,向外界發送更清晰的坐標信號!
是那祭壇陶罐!它在呼應這女人的目光!或者說,這女人那深不可測的存在感,刺激到了烙印深處的汙穢源頭!
內外交困!
周塵悶哼一聲,臉色瞬間白了一下!識海如同被冰冷的毒針刺穿,劇痛傳來!左手的劫紋瘋狂閃爍,死死壓製著躁動的烙印!
“咦?”黑傘下的女人,發出一聲極輕的、帶著一絲訝異的鼻音。她似乎清晰地“看”到了周塵掌心烙印的異動,以及劫紋壓製烙印時,那逸散出的、極其特殊的能量糾纏圖譜。鏡片後的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,仿佛發現了什麼極其有趣的東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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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能再等了!
周塵眼中厲色一閃!他猛地一跺腳!
轟!
腳下龜裂的水泥地麵應聲炸開一個淺坑!碎石飛濺!借著反衝之力,他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,朝著廢墟深處、一處被巨大預製板半掩著的、黑黢黢的下水道入口暴射而去!速度之快,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灰黑色殘影!
“想走?”女人的聲音平靜溫和,如同在陳述一個事實。她撐傘的手,微微向前抬了一下。
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。
但就在周塵身影啟動的瞬間,他周圍的空氣,仿佛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冰窟!
嗡!
一條條纖細到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、呈現出絕對死寂灰白色的“線”,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周塵前方和身側的虛空中!這些灰線扭曲、纏繞,彼此連接,瞬間構成了一張無形的大網!網線所過之處,空氣停止了流動,聲音被徹底吞噬,連光線都仿佛被凍結、失去了傳播的介質!
熵!絕對的熵增停滯!空間的惰性被強行提升到極限!
周塵感覺自己一頭撞進了一片粘稠到極致的、凝固的時空琥珀之中!速度瞬間暴跌!覆蓋劫紋的皮膚與那些灰白“線”接觸的地方,傳來一種難以言喻的“遲滯”感!仿佛他體內的能量運轉、新陳代謝、甚至思維的速度,都在被強行拖慢!要被凍結在這片絕對的死寂之中!
“熵能鎖鏈…”周塵心中劇震!這種直接操控空間熵增、製造絕對惰性力場的手段,聞所未聞!這女人的實力,遠超他的預估!
“留下烙印,或者…留下你自己。”女人的聲音依舊平靜,穿透凝固的空氣,清晰地傳入周塵耳中。她撐著黑傘,邁開腳步,如同在自家花園散步般,朝著周塵被遲滯的方向緩緩走來。高跟鞋踩在濕漉漉的路麵上,發出清脆而規律的聲響,在這片被熵能力場籠罩的死寂區域中,顯得格外刺耳。
被壓製在掌心的暗紅烙印,在這絕對死寂的力場刺激下,如同回光返照般爆發出更強烈的掙紮!試圖衝破劫紋的封鎖!
周塵眼中血絲隱現!內憂外患!這女人不僅要留下他,更要引爆他掌心的定時炸彈!
不能留!絕不能留在這裡!
丹田內,灰珠發出無聲的嘶鳴!剛剛穩固的劫力瞬間沸騰!覆蓋全身的灰黑劫紋爆發出刺目的光芒!一股終結萬物、破滅萬法的冰冷意誌轟然爆發!
“劫!破!”
周塵心中怒吼!他不再試圖掙脫那無處不在的“遲滯”感,而是將所有的劫力,瘋狂地、不顧一切地灌注到覆蓋劫紋的右拳之中!拳頭表麵,灰黑色的光芒凝聚到極致,甚至隱隱浮現出一層細密的、跳躍著藍白電光的晶體狀紋路!
他對著前方那片由熵能鎖鏈構成的、凝固的虛空壁壘,狠狠一拳轟出!
沒有聲音。
隻有一片絕對的死寂被強行打破的“空洞”感!
轟——!!!
在拳頭與熵能鎖鏈接觸的瞬間,一股無法形容的湮滅風暴在微觀層麵爆發!
終結衰敗的劫力道韻,與強行提升空間惰性的熵能力量,如同水火相遇,發生了最根本層麵的劇烈衝突與湮滅!
嗤啦——!!!
刺耳的、仿佛空間本身被撕裂的聲響在周塵識海中炸開!他覆蓋劫紋的右拳皮膚瞬間崩裂,灰黑色的血液滲出,又在劫力的作用下迅速凝固!恐怖的湮滅反噬順著拳頭湧入體內,經脈如同被無數把鈍刀反複切割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