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山林,空氣清冽得如同冰鎮的泉水,帶著鬆針、泥土和露水的芬芳,湧入簡陋的木屋。陽光透過舊報紙糊的窗格,灑下溫暖的光斑,落在周塵的臉上。
他緩緩睜開眼。一夜無夢,或者說,一夜沒有被汙穢和追殺糾纏的噩夢。身體依舊沉重,左肩的傷口傳來陣陣悶痛和刺癢,那是新肉在頑強生長的信號。但那種要將靈魂都燒乾的高燒已經徹底退去,隻剩下劫力反噬帶來的、深入骨髓的冰冷滯澀感依舊盤踞不去。
最明顯的變化是頭腦。昏沉和眩暈感消失了,思維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。雖然力量依舊沉寂,但這久違的清明感,讓他有種掙脫了無形枷鎖的輕鬆。
他嘗試著動了動身體。依舊虛弱,但不再是那種瀕死的無力。他小心地坐起身,靠在粗糙的原木牆壁上。動作牽動了左肩,一陣刺痛傳來,但完全在可忍受的範圍內。他低頭看了看包紮好的傷口,布條乾淨,沒有新的膿血滲出。老孫頭那霸道而有效的草藥,正在發揮作用。
丹田內,灰珠依舊布滿裂痕,如同風化的頑石。但裂痕深處,那一絲流轉的灰氣似乎……比昨日更凝實了一絲?雖然依舊微弱,卻不再是隨時可能熄滅的風中殘燭,而像是黑暗洞穴深處,一點極其微弱卻頑強燃燒的螢火。覆蓋全身的劫紋裂口處,也不再滲出灰敗的死血,隻有一種冰冷的、衰敗的沉寂感。
是這山林純淨的自然氣息?是老孫頭草藥的拔毒生肌之效?還是昨夜對抗古錢邪念時,意誌的淬煉?或許兼而有之。
“叔叔,你醒啦!今天氣色好多啦!”囡囡端著一個木盆,裡麵裝著清水,蹦蹦跳跳地走進來。小女孩臉上帶著純真的笑容,仿佛周塵的好轉讓她由衷地開心。“爺爺說你今天可以擦擦身上,換藥啦!”
周塵看著囡囡亮晶晶的眼睛,緊繃的心弦微微鬆動。他點了點頭,聲音依舊沙啞,但少了之前的虛弱:“嗯,好多了。謝謝你,囡囡。”
囡囡開心地放下水盆,又像個小尾巴一樣跑出去,不一會兒就拉著老孫頭進來。
老孫頭依舊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樣子。他檢查了周塵的傷口,解開布條。傷口周圍的紅腫已經明顯消退,呈現出一種健康的粉紅色。之前翻卷的皮肉邊緣開始收口,滲出的不再是膿液,而是淡黃色的組織液。雖然傷口依舊猙獰,但那股腐爛的腥氣已經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草藥清香。
“嗯,毒拔得差不多了,爛肉也清乾淨了。再敷兩次藥,生肌長肉就快了。”老孫頭點點頭,語氣平淡,但眼神中似乎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——是對周塵體質恢複力的讚許,還是對他忍耐力的認可?不得而知。
他動作熟練地清洗傷口,重新敷上那墨綠色、氣味刺鼻的藥膏,包紮好。這一次,藥糊帶來的劇痛明顯減輕了許多,隻剩下一種火辣辣的刺激感和麻癢感。
“躺著吧,彆亂動。”老孫頭吩咐一句,便不再管他,拿起靠在牆角的柴刀,又去屋前空地劈柴了。
周塵沒有躺下。他靠在牆上,目光透過小窗,看向外麵。老孫頭佝僂卻異常結實的身影在陽光下揮動柴刀。動作並不快,但每一刀落下,都帶著一種沉穩而精準的節奏感。乾燥的木柴在鋒利的刀鋒下應聲裂開,發出清脆的“哢嚓”聲。
囡囡則蹲在籬笆邊,用一根小樹枝逗弄著蘆花雞,咯咯的笑聲如同山澗的清泉。
陽光,劈柴聲,孩童的笑聲,雞鳴……這一切構成了一種近乎不真實的寧靜與祥和。與棚戶區的汙穢絕望、與地下祭壇的陰森恐怖、與泔水桶的窒息惡臭,形成了天堂與地獄般的對比。
周塵閉上眼睛,嘗試著再次引動那最基礎的引劫法門。這一次,不再是徒勞的掙紮。當心神沉入,意誌凝聚,他清晰地“看到”了!
空氣中,不再是棚戶區那種渾濁粘稠、充滿怨毒和汙穢的負麵氣息洪流。這裡的“氣”更加清冽、駁雜,卻也更富有層次。
有草木勃發的、充滿生機的清靈之氣木氣)。
有溪水流動帶來的、溫潤滋養的柔和氣息水氣)。
有泥土沉澱的、厚重沉穩的包容之氣土氣)。
有陽光照射帶來的、溫暖活躍的陽和之氣火氣)。
甚至,在遠處山石嶙峋之處,隱隱傳來一絲微弱卻鋒銳的、如同金屬般的肅殺之氣金氣)。
五行之氣,交織混雜,卻又和諧共存。這便是天地間最本源、最自然的“氣”之流轉。
而在這些相對“中性”的自然之氣中,也夾雜著一些更“負麵”的氣息:
山林深處,某些陰濕角落沉澱的、帶著腐朽和衰敗意味的陰寒之氣煞氣的一種)。
動物弱肉強食、被捕殺時殘留的微弱恐懼和怨念。
甚至,從自己身上那依舊沉寂的劫紋裂口處,絲絲縷縷逸散出的、屬於劫力反噬的冰冷死寂衰敗之氣。
這些駁雜的氣息,如同無數條細微的溪流,在周塵的意誌引導下,極其緩慢地、艱難地透過皮膚上劫紋的裂口,滲入他的體內。過程依舊伴隨著經脈被異物侵入的刺痛感,但比起在棚戶區時那種被砂礫磨礪般的痛苦,已經減輕了許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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