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瑤的目光銳利地看向胡力,帶著一絲審視。
“小力,你在糾結什麼?憐憫敵人的崽子嗎?尤其是在我們之間擁有血海深仇的情況下,這是否會動搖軍心?下麵的人會怎麼想?會不會覺得我們忘了痛?”
汪曼春輕輕將熱茶推到胡力手邊,溫婉的聲音試圖撫平緊繃的氣氛。
“可是…小卿,瑤瑤,那些孩子…他們懂什麼呢?他們生在這樣的地方,長在這樣的環境,不是他們自己選的啊。“
”就像我們華國那些在戰亂中失去父母的孩子一樣…都是可憐人。”
汪曼春的目光落在病床上小女孩的照片上,眼中充滿了母性的悲憫。
蘇婉清一直沉默地看著,此時輕輕按了按杜卿緊繃的肩膀,示意她冷靜。
隨後拿起手機,目光長久地停留在謝晉元蓋軍大衣那張照片上,緩緩開口,聲音猶如清泉。
“小力,謝將軍他們…在廢墟裡點亮了一盞燈。”
她的目光轉向胡力,帶著理解和某種肯定。
“一盞人性的燈。我們華國軍人,浴血奮戰,守衛河山,是為了什麼?不正是為了守護這份人性,不讓它被獸性吞噬嗎?“
”如果我們對眼前這樣赤裸裸的苦難完全視而不見,隻因為施害者和受害者同屬一個民族…“
”那我們和他們,在對待生命的態度上,又有何本質區彆?所以,這盞燈,不能滅。”
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的璃奈,此刻身體微微晃了晃。她看著那些照片,尤其是那些孩子的眼睛,仿佛看到了自己模糊而痛苦的童年記憶。
璃奈深吸一口氣,走到書案前,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,對著胡力深深地跪了下去,額頭觸地。
“小力…”
璃奈的聲音帶著哽咽和一種決絕。
“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請求什麼。我的母親…為了所謂的反戰理想,讓我背負著這身血脈在夾縫中掙紮求生。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仇恨的滋味,也明白這血脈帶來的原罪。”
璃奈抬起頭,淚眼婆娑地看著胡力。
“但是小力,你是不同的!你掌握著改變未來的力量!這些孩子…他們現在是一張白紙。“
”可能是仇恨的種子,但也可能是未來的橋梁!如果我們現在伸出手,把他們從地獄邊緣拉回來,給他們食物、醫藥...“
”更重要的是,給他們一個全新的環境,用我們的文化、我們的價值觀去教育他們…十年,二十年之後,他們會不會成為化解仇恨的紐帶?會不會成為和平的證明?”
璃奈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懇求。
“仇恨的循環,總要有人去打破!小力,你…你難道不想做那個打破循環的人嗎?這不隻是仁慈,這是…這是真正屬於統帥的胸懷和智慧!是超越複仇的格局!”
璃奈的話像是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,激起了層層漣漪。
杜卿咬著嘴唇,眼神複雜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小姐妹,又看看照片,緊握的拳頭微微鬆開了些。
蘇瑤緊鎖的眉頭下,眼神中銳利的審視也摻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。
胡力閉上了眼睛。妻子們的話,帶著各自鮮明的立場和深刻的烙印,在他腦海中激烈地碰撞、回響。
杜卿泣血的控訴和仇恨的烈焰,是申城、金陵還有無數華國冤魂的呐喊。
蘇瑤冷靜的質問,是鐵血軍心和複仇意誌的基石。
汪曼春也算浪子回頭,現在整個人充滿溫柔的悲憫,是人性本善的樸素呼喚。
蘇婉清點亮的“人性之燈”,是華國人區彆於野獸的靈魂證明。
璃奈描繪的“未來橋梁”和“打破循環”,則是超越仇恨的智慧和胸懷。
胡力像是被撕扯在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上。一條是複仇的烈火之路,以牙還牙,以血還血,讓侵略者的後代也品嘗苦果。
另一條則是布滿荊棘的救贖之路,在血海深仇之上,試圖播撒一絲微弱的和解之種。
再次睜開眼的時候,胡力眼底的風暴並未平息,卻沉澱下一種更深沉、更複雜的情緒。
胡力伸出手,輕輕扶起跪在地上的璃奈。然後,他的目光一一掃過他的女人們,她們眼中有著擔憂、理解、支持,也有困惑和掙紮。
胡力沒有立刻宣布自己的決定,隻是重新拿起那杯已經再次溫熱起來的普洱茶,送到唇邊輕輕啜飲了一口,溫熱的茶湯滑入喉中,帶著苦澀後的回甘。
再次瞥了眼手機屏幕,那張病榻旁漂浮著翠綠野菜葉子的照片,那個臉頰有痣的小女孩,好像成了所有矛盾的具象。
“統帥的責任…”
胡力呢喃的聲音打破了書房的沉寂,像是在回答蘇婉清和璃奈,又像是在叩問自己的內心。
“不隻是複仇的利劍,有時候…也是縫合傷口的針線。”
手指輕輕拂過屏幕上小女孩的臉頰痣點,胡力眼神深處翻湧著一絲糾結。
“老謝他們…是在用照片在問我。如果我對這無聲的叩問充耳不聞…”
“或許,真的會冷了那些在廢墟裡,還記得自己是‘人’的將士的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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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力的目光投向窗外無邊的雨夜,雨絲在玻璃上蜿蜒流淌,如同衝刷不儘的淚痕。
“真擔心養出一群白眼狼啊...”
胡力重複糾結著這個問題,嘴角泛起一絲苦澀。
“這答案的分量,真比打下十座城池還要重。”
“老關這是給我送了個大難題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