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本土早就把我們忘了!大本營那些混蛋!他們自己應該都完蛋了!”
“我們…我們就是被扔在這裡等死的垃圾!”
伊藤的咆哮像一把鈍刀,割在每一個士兵的心上。
絕望如同瘟疫般在戰壕裡蔓延。
幾個股鬼子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,瘦弱的肩膀劇烈地聳動著。
“可是…可是…”
田中似乎被伊藤的咆哮驚醒了一絲神智,茫然地抬起頭,空洞的眼神望向西麵,那是內陸叢林的方向,抵抗軍控製區的邊緣。
“我…我昨天…昨天夜裡…好像…好像聽到…有人喊…投降…有飯吃…”
田中的聲音微弱,充滿了不確定和巨大的恐懼。
“閉嘴!田中!”
山本猛地低吼一聲,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恐和嚴厲,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,卻因虛弱又跌坐回去,劇烈地咳嗽起來。
“那是…那是抵抗軍的詭計!是…是動搖軍心的!”
“投降…投降是叛國!是武士的恥辱!會被槍斃…曝屍…”
山本重複著司令部下達的恐怖命令,但聲音卻越來越弱,連他自己都感到了虛弱無力。
武士的尊嚴?在極致的饑餓和看不到儘頭的絕望麵前,那層薄薄的麵紗早已千瘡百孔。
就在這時,一陣極其微弱、卻異常清晰的氣味,順著海風飄了過來。
是食物的味道!
是烤紅薯?還是…米飯的清香?
這氣味如同擁有魔力,瞬間穿透了濃重的腐爛和惡臭,鑽進了每一個士兵的鼻腔,直衝他們被饑餓折磨得近乎麻木的大腦!
“啊!是米飯的味道!”
田中一郎猛地吸了吸鼻子,原本空洞的眼睛裡瞬間爆發出一種近乎癲狂的綠光,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,手指死死摳進泥地裡。
“是吃的!是吃的!我聞到了!”
“真的!我也聞到了!”
另一個士兵也像回光返照般坐直了身體,貪婪地嗅著空氣。
“在哪?在哪?!”
絕望的戰壕瞬間騷動起來。
鬼子們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鬣狗,紛紛掙紮著站起身,伸長脖子。
貪婪地嗅著空氣,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餓狼般的綠光,在灰暗的灘頭四處搜尋。
那微弱的氣味,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,點燃了他們對生存最原始、最瘋狂的渴望。
山本也聞到了。那熟悉又陌生的米飯香氣,讓他的胃部劇烈痙攣,口水不受控製地分泌。
死死咬著牙,山本試圖用殘存的理智和武士的訓誡壓製住那洶湧而出的本能。
他看向西麵,抵抗軍陣地的方向。那米飯的氣味,就是從那裡飄過來的!
山本看到,在抵抗軍陣地的前沿,隱約有幾個穿著雜色衣服的抵抗軍士兵,正圍著一小堆篝火。
火上似乎架著什麼…鐵鍋的輪廓!他們還故意地,用什麼東西扇著風,讓那勾魂攝魄的米飯香氣,更清晰地飄向這邊!
“八嘎呀路!”
山本終於明白了,發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悲鳴,不是因為憤怒,而是因為絕望。
這是陽謀!赤果果的、針對他們這群瀕死餓鬼的、最惡毒也最有效的攻心之計!
抵抗軍甚至不屑於進攻,他們隻需要在安全距離外,煮點食物,扇扇風,就能讓整條防線上的帝國勇士,精神徹底崩潰!
“彆上當!那是陷阱!是魔鬼的誘惑!”
山本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著,試圖阻止。
然而,晚了。
“我要吃的!我要飯團,我受不了了!”
田中一郎第一個崩潰了。
丟下那支象征武士身份的步槍,如同一條脫水的魚,田中手腳並用地爬出戰壕的泥水。
朝著那米飯香氣飄來的方向,跌跌撞撞地衝去!
在他眼中隻有食物,什麼軍令,什麼大黃,什麼武士道,在生存的本能麵前,統統化為齏粉!
“等等我!”
“帶上我!”
如同打開了潘多拉魔盒,十幾個、幾十個鬼子,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,紛紛丟下武器。
哭喊著,嚎叫著,連滾帶爬地衝出掩體,慢慢彙成一股絕望的人流。
朝著抵抗軍的方向狂奔而去!他們瘦弱的身體爆發出最後一點潛能,隻為那渺茫的、一口食物的希望!
“回來!混蛋!回來!”
山本徒勞地嘶喊著,聲音被淹沒在逃亡士兵的哭嚎和海風的嗚咽中。
他眼睜睜看著那些曾經的同袍,像撲火的飛蛾,衝向抵抗軍的陣地。
可迎接他們的,不是食物。
而是——
“噠噠噠噠噠!!”!
一陣密集而冷酷的機槍掃射聲,驟然響起!來自抵抗軍陣地精心布置的火力點!
狂奔的身影如同被割倒的麥子,瞬間倒下了一大片!
田中瘦小的身體猛地一顫,胸前爆開幾朵刺目的血花,他撲倒在泥濘中,手指還徒勞地向前伸著,似乎想抓住那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的飯團香氣。
其他鬼子驚恐地尖叫著,有的被打倒,有的嚇得癱軟在地,有的則更加瘋狂地向前爬去…
機槍聲停了。
抵抗軍的陣地上傳來清晰的、用生硬倭語喊話的喇叭聲。
“投降不殺!放下武器!過來有飯吃!”
“頑抗到底!死路一條!”
投降?不殺?飯團?
短短六個字,卻如同重磅炸彈,混合著硝煙和食物的香氣,狠狠地砸在殘存鬼子的心頭。
山本呆呆地看著灘塗上那些倒斃或掙紮的身影,聽著抵抗軍那如同魔咒般的喊話。
他緩緩地、緩緩地滑坐回泥水裡,背靠著冰冷的爛木樁,渾濁的淚水混合著臉上的汙泥,無聲地流淌下來。
山本的懷裡,還緊緊抱著他那支同樣冰冷的步槍。
武士的刀,在饑餓和絕望麵前,早已鏽蝕崩斷。
帝國的太陽,在山本心中,正無可挽回地沉入冰冷黑暗的太平洋底。
馬裡韋山,司令部。
一個渾身泥濘、丟盔卸甲的少尉,連滾帶爬地衝進了本間雅晴的指揮室,帶著哭腔嘶喊。
“司令官閣下!完了!‘絕望角’…‘絕望角’陣地…崩潰了!”
“大批士兵…向抵抗軍投降!吉野大隊長試圖阻止…被…被亂兵打死了!”
“陣地…陣地失守了!”
“噗——!”
本間雅晴猛地噴出一口暗紅色的鮮血,星星點點濺在麵前那份寫著“存糧三天”的報告上,如同絕望的梅花。
眼前一黑,本間身體軟軟地從椅子上滑落下去,重重地摔在冰冷潮濕的石地上。
“司令官閣下!”
“軍醫!快叫軍醫!”
司令部內瞬間亂作一團。
武藤章撲上去扶住本間,觸手一片冰涼。
看著本間那瞬間灰敗下去、如同死人般的臉色,聽著山下隱隱傳來的、越來越清晰的槍炮聲抵抗軍開始趁勢進攻了)。
武藤的心中,最後一點支撐也轟然倒塌。
帝國的呂宋軍團,這座曾經不可一世的戰爭機器,終於從內部徹底爛透、崩解,無可挽回地滑向了毀滅的深淵。
腐爛的武士道,最終隻餘下滿地的泥濘、血腥和絕望的哀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