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力的手指依舊停留在愚人頭頂那稀疏、花白的發間,指尖傳來微弱的顫抖,如同風中殘燭。
愚人的頭顱低垂得更深,幾乎要埋進那身可笑的明黃袍子裡,枯槁的脖頸上青筋繃緊,每一次微小的顫抖都清晰地傳遞到胡力的掌心。
他像一尊被抽空了靈魂的泥塑,在無形的巨壓下苟延殘喘,連呼吸都變得細若遊絲。
渾濁的淚水無聲地滑過他蠟黃鬆弛的臉頰,在冰冷的地板上砸出幾乎看不見的濕痕。
整個地下空間凝固了,隻有頭頂昏黃燈管發出的微弱電流嗡鳴,以及遠處不知何處傳來的、極其輕微卻穿透力極強的滴水聲,“嗒…嗒…嗒…”敲打著死寂。
空氣沉重得如同鉛塊,混合著消毒水、舊書卷、以及從愚人身上散發出的、一種難以言喻的腐朽與絕望的氣息。
兩名複興軍看守如同冰冷的石雕,目光銳利如刀,牢牢鎖在愚人身上,沒有絲毫鬆懈。
謝晉元、關鍵、方響、章振華肅立一旁,眼神複雜,有鄙夷,有快意,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、對全力傾塌如此徹底的唏噓。
艾莉絲的手機攝像頭無聲地記錄著這一切,以近乎褻瀆的姿態,輕撫著舊日腐朽神權的殘骸。
時間仿佛被拉長,不知過了多久,胡力終於緩緩收回了手,動作很輕,仿佛拂去指尖沾染的一粒微塵。
他不再看椅子上那個抖成一團的影子,目光平淡地掃過牆角陳列櫃裡那幾把曾經象征武士榮光、此刻卻蒙塵暗淡的華美武士刀,最後落在謝晉元身上。
“帶下去。”
胡力的聲音打破了沉寂,沒有任何情緒起伏,如同在處理一件尋常雜物。
“找個合適的地方,好好‘伺候’著。彆讓他死了就成。”
“是!團長!”
謝晉元挺直身體,聲音洪亮。
兩名看守立刻上前,動作沒有絲毫敬意,如同拖拽一件沉重的包袱,將幾乎癱軟的愚人從那張巨大的、此時卻更顯諷刺的雕花木椅上架了起來。
愚人的雙腳腳尖徒勞地在地麵蹭著,最終消失在厚重的合金門外。
門無聲地滑上,隔絕了那個屬於舊時代的殘影。
胡力輕輕拍了拍剛才扶過椅背的手掌,仿佛要撣掉什麼看不見的塵埃。
“走了...”
胡力語氣輕鬆地招呼艾莉絲幾人。
“這地方悶得慌,一股子黴味。”
一行人離開壓抑的地下堡壘,當重新沐浴在冬京傍晚清冷氣息的空氣裡時,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,仿佛卸下了無形的重擔。
複興軍在冬京的駐地,巨大的石柱支撐著宏偉的門廊,內部則是高效的軍事樞紐。
此時,食堂的宴會廳裡燈火通明,與城市其他區域的破敗黑暗形成了鮮明對比。
謝晉元準備的晚宴規格極高,顯然費了不少心思。
巨大的圓桌上鋪著潔白的亞麻桌布,銀質餐具在璀璨的水晶吊燈下熠熠生輝。
菜品豐盛得幾乎不合時宜,從北海道的肥美帝王蟹、鮮嫩的金槍魚刺身,到來自九州的黑毛和牛厚切牛排,滋滋作響地散發著誘人的香氣。
精致的懷石料理小碟琳琅滿目,烤得恰到好處的鰻魚泛著琥珀色的油光,更有幾道明顯是華國風味佳肴。
如油亮噴香的烤鴨,熱氣騰騰的佛跳牆,精致的粵式點心,醒好的紅酒在醒酒器裡散發著醇厚的光澤,清冽的清酒也溫在了精致的瓷瓶中。
“團長,請!”
謝晉元紅光滿麵,熱情地招呼大家入座。
“條件有限,隻能弄到這些,讓團長見笑了…”
氣氛很快熱烈起來,幾杯酒下肚,方才地下室裡的壓抑被暫時驅散。
眾人談笑風生,交換著戰場上的軼事,對桌上的珍饈美味讚不絕口。
方響和章振華更是頻頻舉杯,互相打趣,偶爾還“不小心”把酒灑在關鍵身上,或者無意間踩他一腳,引來關鍵的怒罵和眾人更大的笑聲。
艾莉絲安靜地坐在胡力身邊,小口品嘗著一碟精美的抹茶紅豆點心,偶爾側頭低聲和胡力說上幾句。
她湛藍的眼睛在燈光下如同清澈的湖水,映照著這喧鬨且充滿生機的場麵。
酒過三巡,菜過五味。謝晉元放下酒杯,借著幾分酒意,看向主位上的胡力。
胡力正用銀勺慢條斯理地攪動著麵前一小碗精致的杏仁豆腐,姿態閒適。
“團長!”
謝晉元清了清嗓子,聲音帶著一絲謹慎的探詢。
“那個…家夥,接下來怎麼處置?是…”
嘴裡說著,手上卻做了個隱晦的手勢,意思不言而喻。
喧鬨聲頓時低了下去,眾人的目光都投向胡力。
這確實是個關鍵問題,如何處置這個已淪為階下囚的舊倭象征,關乎著對倭殘餘勢力、乃至未來秩序的定調。
胡力將一小勺滑嫩的杏仁豆腐送進嘴裡,細細品味著那清甜微苦的滋味。
“讓他活著。”
胡力的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傳遍整個宴會廳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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