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南,西龔,倭軍南方軍總司令部。
這裡曾是高盧值民總督府的官邸,帶著濃烈的熱帶值民風格,高大的拱廊,繁複的雕花,寬闊的露台正對著渾濁的西龔河。
然而此時,這座建築被一種沉重、焦慮、近乎窒息的氛圍所籠罩。
取代昔日悠閒值民者的,是腳步匆匆、神色嚴峻、穿著土黃色卡其布軍裝的倭軍參謀和軍官。
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汗味、劣質煙草味以及一股若有若無的、類似鐵鏽般的絕望氣息。
電報機單調的“嘀嗒”聲如同催命符,在作戰室內晝夜不停地響著。
牆壁上巨大的作戰地圖,被各種代表不利態勢的藍色箭頭和不斷縮小的倭軍控製區域所覆蓋,觸目驚心。
代表呂宋的區域,已經被一個巨大的、象征徹底淪陷的黑色“x”所覆蓋。
爪瓦和蘇門的區域,則被代表抵抗軍猛烈進攻的紅色箭頭反複衝擊,如同狂風暴雨中的破船,搖搖欲墜。
連接本土的海上交通線,早已被密密麻麻的艦艇標誌徹底切斷,變成了一條條死亡虛線。
寺內壽一此時正站在露台上,布滿了皺紋和曬斑,如同被風沙侵蝕的岩石。
濃密的眉毛下,一雙鷹隼般的眼睛深陷在眼窩裡,此時正死死盯著北方灰蒙蒙的天空,眼神渾濁,布滿了疲憊的血絲,卻依舊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執拗。
一年多了!已經快整整一年半!
這麼久的時間,徹底斷了與本土的所有聯係,寺內壽一就如同被遺棄在黑暗森林深處的孤獸。
失聯前的最後情報碎片拚湊出的景象,是本土正在與米醬進行一場關乎國運的殊死搏殺,海軍主力儘出,資源消耗如同無底洞。
而他這龐大的南方軍,數十萬精銳倭軍,連同數量更為龐大的仆從軍,瞬間成了斷了線的風箏,沒了奶的孩子。
“呂宋丟了,爪瓦?今村均那個蠢貨!給他調撥了那麼多寶貴的裝備物資,結果呢?”
“卻被一群裝備低劣的土著遊擊隊打得節節敗退,眼看著就要步呂宋的後塵!”
“柔佛?那裡隻剩下一些象征性的守備隊和惶惶不可終日的仆從軍,根本就指望不上。”
寺內壽一雙拳緊握,身形顫抖,隨後猛地一拳砸在露台冰冷的石欄杆上,指關節瞬間破皮滲血,他卻渾然不覺。
“八嘎!”
恥辱!巨大的恥辱感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心臟。
他是誰?他倭國名將寺內正毅之子,肩負著為倭國開拓南方萬裡波濤的偉業,如今卻困守在這潮濕悶熱的西龔。
眼睜睜看著倭國在南方最重要的戰利品一塊塊崩碎、丟失!這比戰死沙場更讓寺內壽一難以忍受!
“總司令官閣下!”
一個沙啞急促的聲音在身後響起。
寺內壽一猛地轉身,進來的是南方軍總參謀長,沼田多稼藏中將。
沼田身形瘦削,顴骨高聳,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蠟黃,眼鏡片後的眼神充滿了血絲和揮之不去的焦慮,此時他手裡緊緊捏著一份電報。
“講!”
寺內壽一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,壓抑著火山般的情緒。
“哈依!爪瓦…今村均將軍急電!”
沼田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“當地的抵抗軍已經在摩羅成功登陸,並且建立了穩固的前進基地!正以此為跳板,日夜不停破壞我爪瓦和蘇門的主要機場、港口和交通樞紐!”
“今村均將軍判斷,抵抗軍大規的行動…恐怕就在這一個月內!他請求…請求……”
沼田艱難地咽了口唾沫。
“請求戰術指導,或者…或者允許...戰略性轉進…”
“轉進?!”
寺內壽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猛獸,陡然拔高了聲音,怒視著沼田。
“八嘎!懦夫!懦夫的托詞!今村均這個廢物!”
“他手裡有好幾個師團!還有帝國最精銳的戰車部隊!還有那麼多忠勇的仆從軍!卻連個散兵遊勇都打不過,反而越打敵人越強大?”
“現在還想轉進?轉進到哪裡去?鑽到地洞裡當老鼠嗎?!”
寺內壽一胸膛劇烈起伏著,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沼田臉上,幾乎是咆哮著下達了冷酷的命令。
“告訴他!沒有轉進!隻有玉碎!隻有戰至最後一兵一卒,用鮮血和生命扞衛天黃鄙下的聖土!沒有我的命令,爪瓦一寸土地也不準放棄!”
沼田臉色更加灰敗,身體微微晃了一下,但還是猛地並腿低頭。
“哈依!總司令官閣下!”
他明白,這道命令無異於將爪瓦的幾十萬倭軍推向必死的深淵,但他更清楚寺內壽一此時的狂躁和不容置疑。
寺內壽一喘著粗氣,目光再次投向北方。爪瓦的噩耗像最後一根稻草,壓垮了他心裡最後一絲僥幸。
困守待斃?不!他寺內壽一,絕不做坐以待斃的懦夫!帝國還沒有輸!隻要…隻要還有一線生機!
一個念頭,一個在他腦海裡醞釀已久,終於在今天膨脹成唯一生路的瘋狂計劃,此時在他腦海中變得無比清晰和堅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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寺內壽一的目光掃過地圖上方那片廣袤的、與安南接壤的土地——滯納,是的,在他內心裡依舊頑固地堅持著這個蔑稱!
“沼田!”
寺內壽一的聲音忽然變得異常冷靜,甚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亢奮,猛地指向地圖北方的廣闊區域。
“呂宋已失,爪瓦將傾!但帝國還有我們,我們南方軍主力尚存!精銳仍在!”
沼田驚愕地抬頭,看著總司令官眼裡那近乎燃燒的火焰,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。
“困守此地,坐看資源耗儘,然後被一口口吃掉,這是帝國武士的恥辱!”
寺內壽一的聲音斬釘截鐵,帶著一種自我催眠般的狂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