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足飯飽後,柳雲朗記清了幾位貨郎的落腳處,便告辭起身,腳步輕快地往家趕。
......
“妹子!”
柳雲朗幾乎是撞開院門衝進來的,臉上那燦爛的笑容比親手逮住偷醬賊時還亮堂十倍。
“妹子!成了!拿下啦!”他嚷著,聲調都飄高了。
柳明月剛從彌漫著柴火氣和醬香的灶房掀簾出來,聞聲立刻迎上,臉上帶著驚訝和隱隱的期待:“哥?快坐下喘口氣,喝口水!都……都應下了?”
柳雲朗一把抓過妹妹遞來的粗陶碗,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涼水,一抹嘴,湊近了壓低聲音,眉飛色舞:“豈止是應下!你是沒瞧見啊!那仨貨郎嘗完咱鹵豬耳的樣子!嘖嘖,趙大那莽漢,差點把人家飯鋪的桌子給拍散了架!”
他唾沫橫飛地把飯鋪裡如何談判、如何壓價到二十八文、如何最終敲定九十筒的細節,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。
末了,得意洋洋地在柳明月眼前晃:“妹子!九十筒!整整九十筒啊!三天後就得交貨!就按咱們說好的價,一筒二十八文,這三筆買賣一成,”
他扳起手指算,“白花花的二兩五百二十文錢!這還沒算回頭他們嘗到甜頭追著要貨的呢!”
饒是柳明月心裡早有預期,這個龐大的數字還是讓她下意識地吸了口氣,暗暗咋舌。
這順利勁兒,遠超預期了!
她定了定神,追問道:“哥,他們的住處你可都記牢了?三天後……咱們自家送上門去?”
“嗯!”柳雲朗重重點頭,拍著胸脯,“門兒清!我和爹、二叔去送就行!他們說先拿回去試試水。尤其是那錢老七,路子野著呢,聽他那意思,十有八九能直接勾上縣裡酒樓的線!要是他那邊一炮打響,嘿嘿,妹子,咱家這鹵貨鋪子的名號,可就徹底打響嘍!”
興奮的話語剛落,灶房門口傳來一聲重重的清嗓:“咳!”
王老太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,雙手在舊圍裙上擦了擦。
“嚎夠了沒有?嚎得灶房裡燒火棍都想抽你!趕緊把嘴閉上,去把你爺、你爹、你二叔都給我叫到堂屋!”
“九十筒?還不知道能不能掙錢呢!”
柳雲朗也不惱,嬉皮笑臉地應著:“誒!奶您說的是!我這就去!”
一溜煙跑了。
柳家堂屋裡,空氣有些凝重,卻又透著壓抑不住的興奮。
“咋咋呼呼的!”
“說說,怎麼回事?啥九十筒?”
王老太一坐下就剜了柳雲朗一眼。
柳雲朗按捺住激動,把與趙大、錢老七、孫九三個貨郎談合作的事情,條理清晰地又說了一遍。
“這是好事呀!”柳老頭率先發聲,布滿皺紋的臉上難掩喜色。
然而,短暫興奮後,眾人又犯起難來。
“這……得多少豬耳朵?多少柴火?你那紅辣醬熬起來也耗工啊……”
“這量……咱真能忙得過來?彆光顧著這頭,把碼頭的正經買賣耽誤了呀!”
柳明月清了清嗓子,“爺,奶,生意接了就不能砸招牌。這九十筒,靠咱自家人硬扛,是肯定做不出來,還得把人都熬病,耽誤更緊要的營生,反而不值當。”
全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,連王老太也暫時住了口。
柳明月淺淺一笑,“咱不能光想著自己一家埋頭苦乾。貨郎們要的是啥?鹵好的豬耳朵!咱們家最金貴的是啥?是手藝,是這熬好的紅辣醬,是那不傳的鹵製火候和秘方!”
她頓了頓,目光掃過眾人,
“至於那豬耳朵從哪頭豬身上割下來?柴火是南山砍的還是北坡撿的?這些個零碎活計,未必就非得咱們家從根子上全數包圓兒啊!”
她看向王老太,語氣篤定而懇切:“奶,熬醬這命根子,咱必須死死攥在自個兒手心裡,半步也不能讓人瞧了去。可那些拾掇乾淨的豬耳朵、刮了毛的原料,還有那柴火,大可直接從村裡找幾個信得過、手腳麻利的人收上來嘛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