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十二年1873年)暮春,蘇半城站在揚州鹽運使司衙門前,望著簷角垂下的銅鈴在微風中輕晃。自三年前在漕糧搶救中立下大功,他手中的鹽引已從最初的一張增至五張,掌控的運鹽船隊規模穩居兩淮鹽商前三。但此刻他的目光並未停留在眼下的繁華,而是投向了更遙遠的地圖——山東、直隸、甚至跨海至福建的海岸線,在他腦海中勾勒出一幅宏大的鹽運版圖。
一、暗潮湧動的北方市場
“大人可知,直隸鹽價較兩淮高出三成?”
聚賢樓雅間內,蘇半城用象牙筷子輕點青瓷盤裡的揚州醬菜,目光掃過對麵的漕幫舵主周萬川。這位縱橫運河三十年的老者聞言瞳孔微縮,手中的紫砂壺頓在半空:“蘇老板是想染指長蘆鹽場?那裡可是旗人貴胄的禁臠。”
長蘆鹽場,作為清廷最重要的海鹽產地,其經營權曆來由八旗貴族把控。近年來因海防經費吃緊,朝廷雖默許民間資本參與運銷,卻在關卡盤查、鹽引發放等環節設下重重壁壘。蘇半城早已通過線人得知,直隸鹽商勾結官府私抬鹽價,百姓苦不堪言,而官府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形成龐大的利益閉環。
“上月天津教案,民眾搶砸教堂,表麵看是民教衝突,實則與鹽稅苛重不無關聯。”蘇半城放下筷子,從袖口抽出一張皺巴巴的《申報》,頭版“直隸鹽政亂象”的標題刺得人眼眶發燙,“朝廷若再不管,怕是要出大亂子。”
周萬川沉默片刻,突然壓低聲音:“聽說醇親王奕譞正在整頓長蘆鹽務,蘇老板若能搭上這根線……”話音未落,窗外突然傳來銅鑼聲,一隊鹽運使司的巡丁押著幾個私鹽販子走過,皮鞭抽在人背上的悶響讓雅間內氣氛一凝。
二、雙線布局的破冰之旅
五月的天津衛,海河上檣櫓如林。蘇半城帶著貼身保鏢趙三,混在運煤的腳夫隊伍中登上碼頭。他特意換上粗布短打,腰間彆著一張偽造的漕幫路引,卻在袖口露出半寸江南雲錦——這是給暗中觀察的人看的“破綻”。
“蘇先生果然膽識過人。”
青磚灰瓦的四合院內,直隸鹽運使汪守正撚著山羊胡,目光在蘇半城袖口的錦緞上停留片刻。桌上擺著兩摞賬冊,一摞記著長蘆鹽場曆年虧空,另一摞則是各旗主貝勒支取“孝敬銀”的明細。蘇半城知道,這是對方拋出的橄欖枝,也是試探的陷阱。
“晚生聽聞朝廷要辦海防捐,”蘇半城推開賬冊,從懷中取出一張彙豐銀行的五萬兩銀票,“若能讓晚生參與直隸鹽運,這筆銀子可充作首批捐輸。”汪守正的手指在銀票上摩挲兩下,忽然哈哈大笑:“蘇先生可知,前幾日有個晉商也提了類似的想法,如今已在保定大牢裡啃窩頭?”
與此同時,千裡之外的揚州,蘇半城的妻子林淑儀正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——醇親王的側福晉劉佳氏。兩人在繡房裡品評蘇繡時,劉佳氏忽然指著一幅《海鹽曬製圖》輕歎:“親王常說,長蘆鹽政若再不改,怕是要拖垮整個北洋水師。”林淑儀不動聲色地將一匣南洋珍珠推過去:“妾身聽說格格近日要辦生辰宴,這串東珠倒適合配您新做的湖藍旗裝。”
三、血色黎明的漕運奇謀
七月初七,七夕之夜。
渤海灣的海麵上,十三艘掛著“蘇氏鹽號”旗號的三桅帆船悄然靠近大沽口。船頭甲板上,趙三帶著二十名手持鏜鈀的護衛,船艙裡卻裝滿了稻草——真正的官鹽藏在五艘偽裝成漁船的平底船裡,沿著海河支流迂回前行。
“砰!”
第一聲槍響打破夜的寂靜時,蘇半城正在船頭擦拭火繩槍。他算準了今晚值守的是旗人都統常貴的外甥,此人貪財好色,早被漕幫兄弟用美人計引去了塘沽的煙花巷。但他沒算到,常貴竟派了自己的嫡係親軍埋伏在鷹嘴崖。
“老板,左舷有炮!”
趙三的喊聲被炮火聲吞沒。蘇半城眼睜睜看著最近的一艘貨船被擊中,桅杆轟然倒塌,燃燒的帆布如巨大的火鳥墜入海中。他握緊腰間的駁殼槍,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暴雨中搶救漕糧的夜晚,那時他斷了一根手指,而今晚,可能要賠上整條命。
“散開隊形!”他扯著嗓子吼道,同時從懷裡掏出一枚煙花火箭——這是與周萬川約定的信號。片刻後,黑暗中突然殺出數十艘漕幫的快蟹船,船頭的“周”字大旗被火光映得通紅,船老大們揮舞著鬼頭刀嘶吼:“劫鹽者死!”
四、棋盤上的生死對弈
黎明時分,蘇半城站在天津道台衙門的公堂裡,衣袍上還沾著未乾的血跡。對麵坐著臉色鐵青的常貴,以及匆匆從北京趕來的醇親王幕僚。
“蘇某奉鹽運使司公文運鹽,”蘇半城將蓋著汪守正官印的文書拍在桌上,“昨夜遇襲,還請道台大人主持公道。”
常貴拍案而起:“你私改運道,意圖偷稅漏稅!”
“笑話,”蘇半城從袖中抽出一疊稅票,“每過一卡,均按三成稅率繳納厘金,若大人不信,可派人去查沿途關卡的賬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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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,門外忽然傳來馬蹄聲。一名驛卒衝進公堂,遞給醇親王幕僚一封密信。幕僚看罷,目光在蘇半城身上轉了兩圈,沉聲道:“奉王爺口諭,著蘇半城協助整頓長蘆鹽運,即日起可在直隸開設鹽棧三處。”
常貴踉蹌著後退半步,手指著蘇半城顫抖不已:“你……你早就勾搭上了醇親王府!”
蘇半城淡淡一笑,想起出發前妻子說的話:“男人在前麵衝鋒陷陣,女人就要在後麵織好關係網。”此刻他終於明白,那晚林淑儀為何堅持要將東珠送給劉佳氏——那串珍珠上,綴著的是醇親王最寵愛的小格格的生辰八字。
五、新局中的棋子與棋手
光緒元年1875年)春,蘇半城在天津衛的第一家鹽棧正式開張。開張那日,他特意請了京戲班子唱《挑滑車》,當台上高寵挑斷鐵滑車、力戰身亡時,台下的鹽商們卻麵如土色——他們知道,屬於舊時代的鹽運格局,正在這個江南商人的手中被徹底顛覆。
深夜,鹽棧後宅。蘇半城對著地圖用朱砂筆圈出三個紅點:滄州、德州、臨清。趙三站在一旁,看著地圖上蜿蜒的運河水係,忽然開口:“老板,漕幫周舵主說,下一步該動山東的票鹽了。”
蘇半城放下筆,從博古架上取下一尊青瓷鹽罐。這是他去年從景德鎮定製的,罐身上刻著“信義通商”四個小篆。手指摩挲著冰涼的瓷麵,他忽然想起初入錢莊時師父的教誨:“做生意就像走棋盤,你以為自己是執棋者,其實也是彆人棋盤上的棋子。”
窗外,新月如鉤。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,“天乾物燥,小心火燭”的喊聲裡,隱約夾雜著運鹽車的轔轔聲。蘇半城吹滅燭火,在黑暗中勾勒出下一張藍圖——山東票鹽改製、福建海鹽入浙、甚至跨洋至南洋群島的運鹽航線。他知道,真正的商戰,才剛剛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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