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伯年的臉色越來越難看。他知道,蘇承宗這是要聯合米、布兩行,斷他的財路。如果米價下跌,他囤的大米就會賠錢;如果洋布低價傾銷,他參股的布莊也會受影響。
“蘇承宗,你這是要挾!”王伯年猛地站起來。
“非也,”蘇承宗微微一笑,“這叫合作。三行同盟,互利共贏。王老板若肯按市場價供應石料,我們也不會去動您的米和布。”他將一份擬好的協議推過去,“您看,修繕商道的費用按市價分攤,盈利按出資比例分配,如何?”
王伯年盯著協議,手在袖子裡攥成了拳頭。他知道,自己輸了。若不答應,蘇承宗真能聯合米、布兩行讓他血本無歸。他咬牙在協議上畫了押,甩袖而去。
蘇承宗看著他的背影,對眾人說:“商道通則百業興。以後我們商會,要像這商道一樣,互通有無,守望相助。”他知道,這次的勝利隻是開始,更大的挑戰還在後麵——黑水河的疏浚工程才剛剛起步,而三井洋行在鐵礦場的暗棋,也才剛剛落下。
三、青龍閘的殘夢與朝堂的陰影
入夜,蘇承宗在書房攤開青龍閘的圖紙,煤油燈的光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,忽明忽暗。圖紙邊緣的朱批已斑駁不清,最後一行是光緒二十年的禦筆:“著戶部撥款三萬兩,務期十年內完工。”如今三十多年過去,閘體早已傾頹,隻剩下半截石墩在黑水中若隱若現。
“爹,”蘇明遠推門進來,手裡拿著一封信,“這是山西票號發來的密函,說朝廷要查洋務運動時期的舊賬,特彆是那些半途而廢的工程。”
蘇承宗接過信,手指在“青龍閘”三個字上停頓片刻。他知道,這不是巧合。王伯年在商會吃了虧,必然會去京城活動。如今甲午戰敗剛過,朝廷正需要找替罪羊來平息民怨,像青龍閘這樣的“爛尾工程”,正是最好的靶子。
“傳我的話,”蘇承宗將信湊到燈上燒掉,“黑水河疏浚工程,明天就動工。不管花多少錢,十天內必須讓挖泥船開進去。”他知道,隻有搶在朝廷追查前做出成效,才能堵住悠悠眾口。
第二天拂曉,黑水河堤上響起了震天的號子聲。蘇承宗從天津租來的兩艘挖泥船“鐵龍號”和“金鼇號”緩緩駛入河道,巨大的抓鬥起落間,淤泥被源源不斷地拋到岸上。德國工程師站在船頭,指揮著工人調整挖掘角度,嘴裡不時冒出幾句德語。
劉舉人帶著幾個鄉紳又來了,這次還多了兩個穿官靴的人。“蘇東家,”為首的巡檢大人晃著腰牌,“有人舉報你私挖河道,破壞風水,跟我們去衙門走一趟吧。”
蘇承宗放下望遠鏡,不慌不忙地說:“大人,這是光緒二十年朝廷批的青龍閘續建工程,”他示意老崔呈上批文副本,“您看,上麵還有李鴻章李中堂的簽押。如今國家缺煤,百姓缺糧,我不過是替朝廷完成未了的心願。”
巡檢大人接過批文,看著上麵的朱砂印,臉色有些猶豫。劉舉人在一旁急道:“大人,這圖紙是舊的,現在挖河就是壞了龍脈!”
“龍脈?”蘇承宗指著正在作業的挖泥船,“去年夏天,黑水河決堤,衝了您家二十畝良田,那時候怎麼不見龍脈顯靈?如今疏通河道,既能運煤,又能防洪,這才是造福百姓的實事。”
正說著,“鐵龍號”的抓鬥突然卡住了,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。德國工程師急忙下令停機,帶著工人下到船艙檢查。蘇承宗跟著下去,隻見抓鬥卡在一個巨大的鐵疙瘩裡,鐵疙瘩上布滿了鏽跡斑斑的齒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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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這是……青龍閘的啟閉機!”德國工程師眼睛發亮,“蘇先生,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?隻要修複這個,船閘就能用了!”
蘇承宗蹲下身,手指拂過齒輪上的刻痕,那是中國工匠幾十年前留下的印記。他突然站起來,對巡檢大人說:“大人,您看,這是老祖宗留下的寶貝,如今重見天日,正是國家興盛的征兆。還請大人回稟上頭,就說蘇某願自掏腰包,修複青龍閘,續建商道,為朝廷分憂。”
巡檢大人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,又看看蘇承宗堅定的眼神,沉吟片刻,抱拳道:“蘇東家深明大義,本官這就回去稟報。”他知道,有了這“國寶”做由頭,誰也不敢再說是破壞風水了。
送走巡檢,蘇承宗對德國工程師說:“不惜一切代價,三天內修好啟閉機。”他知道,這不僅是疏通一條河,更是在朝堂的陰影下,為民族工業撬開一條生路。
與此同時,蘇明遠在鐵礦場也遇到了新的麻煩。惠民鐵廠的生鐵運到後,質檢時發現含磷量超標,根本無法用於彈簧鋼生產。他立刻派人去天津理論,卻發現惠民鐵廠已經人去樓空,老板卷款跑了。
“三井洋行乾的!”蘇明遠一拳砸在質檢台上,“他們故意賣次品給我們,想毀掉京漢鐵路的訂單!”他知道,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,日本人想用卑劣的手段,扼殺中國的民族工業。
“明遠,”蘇承宗的聲音從門口傳來,“跟我來。”他帶著蘇明遠走到倉庫,打開一個塵封的木箱,裡麵裝滿了各種礦石樣本。“這是你爺爺當年走遍全國采來的,”蘇承宗拿起一塊暗紅色的礦石,“這是湖北大冶的磁鐵礦,含鐵量超過六成。”
蘇明遠眼睛一亮:“爹,您是說……”
“我們不能再依賴洋人的鐵礦了,”蘇承宗的眼神堅定,“你立刻帶人去大冶,跟湖廣總督衙門談,就說我們蘇記要在那裡開礦,用最新的技術,產最好的鐵。”他知道,隻有掌握了原材料的命脈,才能在商戰中立於不敗之地。
夜色漸深,黑水河上的挖泥船還在轟鳴。蘇承宗站在堤上,看著啟閉機被緩緩吊起,齒輪在月光下閃爍著金屬的冷光。他知道,前方的路依然艱險,朝堂的陰影、洋商的詭計、技術的瓶頸,每一步都如履薄冰。但他更知道,作為一個中國商人,他彆無選擇,隻能在困境中開拓,在夾縫中求生,為子孫後代,為民族工業,殺出一條血路。
青龍閘的殘夢,正在被蒸汽船的轟鳴喚醒;而蘇記的傳奇,也正在黑水河的波濤中,展開新的篇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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