聖母殿的銅鈴在雪夜裡晃出細碎的響。蘇半城靠在殘破的山牆後,懷裡的藥箱燙得像塊剛出爐的烙鐵。巴圖最後那句話還在耳邊打轉——“羚羊角泡陳醋,七天顯出字”,可現在彆說陳醋,連個能避雪的屋簷都難找。他望著遠處太原城的燈火,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雨夜,父親也是這樣抱著個沉甸甸的木盒,跌跌撞撞衝進土地廟。
一、香案下的秘密
土地廟的門軸早被蛀空,推開時發出的聲響驚飛了簷下的寒鴉。蘇半城踩著積雪跨進去,靴底碾過香灰的聲音在空蕩的殿宇裡格外清晰。神龕上的土地公泥像缺了隻耳朵,供桌積著半寸厚的灰,唯有香案前的地麵有塊新翻的泥土,像是有人剛在這裡埋過東西。
他放下藥箱,從懷裡摸出火折子。橙紅的火苗舔過香案下的木板,照出幾道新鮮的劃痕。二十年前那個雨夜,他就是縮在這香案下,聽著父親的血滴在香灰裡的聲音——那聲音黏糊糊的,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滲進凍土。
“咳咳。”
角落裡突然傳來咳嗽聲。蘇半城猛地將火折子按滅,手摸向腰間的短刀。黑暗中窸窣聲漸近,一股熟悉的草藥味飄過來,混著淡淡的血腥氣。
“蘇先生不必緊張。”是個蒼老的聲音,“老漢是守廟的,姓陳。”
火折子再次亮起時,蘇半城看見個穿藍布棉襖的老頭,正用枯柴般的手指扒拉著牆角的香灰。老頭的左眼蒙著塊黑布,右手腕上有道深可見骨的傷疤,形狀像極了藥箱銅鎖上的狼頭紋。
“陳老漢?”蘇半城認出這是去年在晉祠修補壁畫時見過的雜役,“您怎麼會在這兒?”
陳老漢沒抬頭,從香灰裡撚起片碎瓷:“前天夜裡,有人在這兒燒了堆東西。”他將碎瓷湊到火光前,釉色裡隱約顯出半個“鹽”字,“燒到一半被官差打斷了,剩下的埋在香案底下。”
蘇半城的心猛地一跳。他蹲下身去摳香案下的泥土,指尖觸到個硬邦邦的物件。拽出來一看,竟是隻燒焦的牛皮袋,裡麵裹著半塊燒壞的賬本,紙頁邊緣的朱砂點和常老三賬本上的如出一轍。
“燒東西的人穿什麼衣裳?”
“黑鬥篷,戴玉扳指。”陳老漢的聲音突然發顫,“他臨走時掉了這個。”老頭從懷裡掏出個油布包,打開後露出枚銅製的狼頭令牌,和蒙古王府密信上蓋的印一模一樣。
蘇半城的手指撫過令牌上的紋路,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攥緊的拳頭。那時官差已經撞開了門,父親的血順著指縫流進磚縫,在地上暈出朵暗紅色的花,形狀正和這狼頭令牌一般無二。
二、滲血的香灰
陳老漢往炭盆裡添了塊鬆柴,火星子濺到香灰堆裡,燙出個個小黑洞。“二十年前也是這樣的雪夜。”老頭盯著跳動的火苗,黑布下的眼窩微微抽搐,“那天我在廟後埋病死的牛,看見你父親抱著個孩子衝進殿裡,後麵跟著七個戴鬥笠的人。”
蘇半城的喉結滾了滾。他記得那天父親的棉袍被雨水泡得透濕,懷裡的《鹽法誌》染著血,書頁間夾著半張鹽引。那些戴鬥笠的人用刀柄砸父親的臉時,父親把他塞進香案下,還往他手裡塞了包東西——後來他才知道,那是用香灰和著血寫成的字條。
“他們逼你父親交出密信。”陳老漢的聲音壓得極低,“你父親咬碎了牙,血混著香灰吐在他們臉上。”老頭突然抓住蘇半城的手,按向香案下的凹槽,“你摸摸這裡。”
指尖觸到的地方有處凹陷,形狀像隻手掌。蘇半城突然想起父親右手的小指是彎的——那是年輕時被鹽商打手用夾棍夾壞的。他將手掌按上去,凹槽竟嚴絲合縫地嵌住了他的五指。
“哢嗒”一聲輕響,香案下彈出個暗格。裡麵鋪著層新香灰,灰裡埋著個油布包。蘇半城解開時,發現裡麵是半塊硯台,正是第206集裡提到的父親的硯台,硯池裡的墨跡還沒乾,混著幾粒暗紅色的砂粒——那是二十年前父親的血凝結成的。
“戴玉扳指的人昨夜來過。”陳老漢往暗格裡撒了把新灰,“他用匕首刮走了牆上的字,刮痕裡還留著香灰。”
蘇半城湊近神龕後的牆壁。果然有片牆皮被刮掉,露出的磚縫裡嵌著些銀灰色的粉末。他用指甲摳出一點,放在鼻尖輕嗅——是龍涎香,隻有蒙古王府的貢品裡才摻這種香料。去年在蒙古王府密信的火漆上,他聞到過同樣的味道。
三、藥箱裡的香灰
風雪突然大了起來,殿門被吹得哐哐作響。蘇半城將油布包塞進懷裡,轉身去拿藥箱時,發現銅鎖上的綠鏽竟被什麼東西蹭掉了一塊,露出底下刻著的蓮花紋。
“這箱子……”陳老漢突然直起身,獨眼死死盯著藥箱,“老漢在殺虎口見過一模一樣的。十年前那具屍身,懷裡就抱著這麼個箱子,箱角沾著的香灰,和這土地廟的分毫不差。”
蘇半城的心沉了下去。第224集提到殺虎口的屍身,當時驗屍的仵作說死者指甲縫裡有香灰,現在想來,那香灰恐怕就來自這土地廟。他伸手去掰銅鎖,指腹突然摸到鎖孔裡塞著東西——是團乾燥的香灰,裡麵裹著根細細的銅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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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這是開鎖的法子。”陳老漢遞過根火鉗,“用銅絲攪著香灰捅進去,潤滑得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