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半城:晉商迷局之借勢破局
一、雨夜送禮:一場心照不宣的試探:太原城的雨連著下了四日,彙通錢莊後宅的青石板縫裡積著水,倒映著廊下晃動的燈籠,像碎了一地的燭火。老周捧著錦盒從庫房出來時,衣角都沾了潮氣,他看著蘇半城正對著那封胡雪岩的密信出神,忍不住低聲道:“東家,董其昌的《秋興八景圖》可是您前年從揚州鹽商手裡花了兩萬兩拍來的,就這麼送出去?”
蘇半城抬頭,指尖還沾著信紙的毛邊,聲音裡帶著雨霧的涼:“兩萬兩買一幅畫,最多是個藏家;可借這幅畫摸清王文韶的底,能保咱們彙通錢莊幾十號人的命。”他伸手打開錦盒,宣紙上的秋山雲霧在燭火下若隱若現,董其昌的題跋筆力蒼勁,這是尋常官員見了都要動心的珍品。
次日清晨,雨總算小了些,老周坐著馬車往王文韶府上去。軍機處的官邸在太原城的東隅,朱漆大門前掛著兩盞寫著“王府”的紅燈籠,門房見了老周遞上的拜帖和錦盒,眼神裡多了幾分掂量,進去通報時,手指還忍不住摸了摸錦盒的邊角。
約莫過了半個時辰,門房才出來,臉上堆著笑:“周先生,我家大人請您進去。”
王文韶正在書房練字,案上攤著一張宣紙,寫的是“寧靜致遠”四個字。見老周進來,他放下狼毫,目光落在錦盒上,卻沒立刻去碰:“蘇東家倒是有心,知道老夫喜歡董其昌的字畫。”
老周忙躬身道:“我家東家說,好物當與懂的人共賞,您是當朝重臣,這《秋興八景圖》在您手裡,才不算委屈。”
王文韶笑了笑,讓下人把錦盒打開,目光在畫上掃了一圈,忽然指著一處題跋:“這幅畫是董其昌晚年的作品,你看這‘秋興’二字,筆鋒裡藏著沉鬱,倒像是預見了什麼。”他話鋒一轉,看向老周,“蘇東家突然送這麼重的禮,怕不是隻為了讓老夫品鑒字畫吧?”
老周心裡一緊,卻還是按蘇半城教的話說:“我家東家是個實在人,知道您日理萬機,不敢打擾。隻是近日錢莊裡有些瑣事,想請您多指點——比如,前幾日有位自稱‘李府幕僚’的先生上門,說要找一本舊賬,我家東家實在摸不著頭緒,不知道該不該理會。”
王文韶握著茶盞的手頓了頓,眼底閃過一絲冷意,卻很快掩飾過去:“李府的人?蘇東家是做票號生意的,往來賬目繁多,不必什麼人都理會。回去告訴蘇東家,安心做他的生意,有些事,不該問的彆問,不該管的彆管。”
老周心裡有了數,又說了幾句客套話,便起身告辭。走出王府大門時,他回頭看了眼那朱漆大門,隻覺得這官場裡的水,比太原城的雨還要深。
二、暗查萬通:舊鏢局裡的蛛絲馬跡
老周回到錢莊時,蘇半城正在密室裡翻查萬通鏢局的舊檔案。見老周進來,他立刻放下手裡的紙:“怎麼樣?王文韶怎麼說?”
“王大人沒明說,隻讓您彆理會李府的人,還說有些事不該管。”老周把王府的情形細細說了一遍,最後道,“看那樣子,王大人是知道張啟山的事,也知道賬冊的事。”
蘇半城點了點頭,手指在萬通鏢局的檔案上敲了敲:“他越是不讓管,越說明這賬冊牽扯大。對了,我讓你查萬通鏢局閉店的原因,查到了嗎?”
“查到了一些。”老周從懷裡掏出一張紙,“萬通鏢局的掌櫃叫趙山,三年前突然閉店,有人說他欠了賭債跑了,也有人說他是卷了鏢銀走的。我托人問了當年萬通鏢局的夥計,才知道趙山閉店前,曾給軍機處送過一趟‘特殊鏢物’,回來後沒幾日就閉店了,之後再也沒人見過他。”
“特殊鏢物?”蘇半城眼睛一亮,“是不是同治十年八月,從平遙分號運到京城軍機處的那兩箱‘文書’?”
“正是!”老周點頭,“那夥計說,當時趙山親自押的鏢,回來後臉色很難看,還跟他說‘這趟鏢送的不是貨,是禍根’。沒過幾日,就有人看到知府衙門的人去了鏢局,再之後,鏢局就閉店了。”
蘇半城站起身,在密室裡踱了幾步:“這麼說,趙山閉店,很可能和那兩箱‘文書’有關。他要麼是被人滅口了,要麼是被人脅迫藏起來了。若是能找到趙山,說不定就能知道那兩箱‘文書’裡到底藏了什麼,也能知道賬冊裡的朱批是怎麼回事。”
“可趙山已經失蹤三年了,怎麼找?”老周問道。
蘇半城思索片刻,道:“你去平遙分號一趟,找當年負責和萬通鏢局對接的夥計,問問趙山有沒有什麼親戚或者落腳點。另外,再去查查三年前知府衙門有沒有關於趙山的卷宗,說不定能找到線索。”
老周領了命,當天下午就動身去了平遙。蘇半城則留在太原,繼續翻查舊賬。他發現,同治十年八月之後,彙通錢莊平遙分號的賬目裡,有一筆“不明支出”,數額正好是五百兩,和之前看到的“付鏢局銀五百兩”吻合。可這筆支出的憑證上,隻有平遙分號老掌櫃的簽字,沒有具體的鏢物明細,顯然是有意隱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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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半城捏著那張憑證,心裡越發肯定,這背後一定有更大的陰謀。他想起胡雪岩信裡說的“張啟山吞沒過江南糧款”,若是張啟山當年能借著漕運吞糧款,那借著西征軍需做手腳,也絕非不可能。而王文韶作為軍機處大臣,很可能就是幫張啟山掩蓋此事的人。
三、張啟山再訪:虛與委蛇的交鋒
三日後,老周從平遙回來,帶來了一個重要消息:“趙山有個妹妹在平遙鄉下,我找到她時,她還以為趙山早就死了。她說三年前趙山曾去找過她,給了她一筆錢,讓她彆再找他,還說‘以後不管是誰問起他,都要說不認識’。我還查到,三年前知府衙門確實有一份關於趙山的卷宗,可上麵寫著‘查無實據,結案’,顯然是被人壓下來了。”
蘇半城皺了皺眉:“這麼說,趙山很可能還活著,隻是被人藏起來了。而能壓下知府衙門卷宗的,除了王文韶,沒幾個人。”
正說著,夥計來報:“東家,張啟山先生來了,就在前堂等著。”
蘇半城眼神一沉:“來得正好。老周,你去後堂等著,若是聽到前堂有動靜,就帶人過來。”
蘇半城走到前堂時,張啟山正坐在椅子上喝茶,見他進來,立刻放下茶盞:“蘇東家,三日之期已到,不知道您考慮得怎麼樣了?”
蘇半城在他對麵坐下,端起茶盞抿了一口:“張先生,實不相瞞,這幾日我翻遍了錢莊的庫房,確實找到了一本舊賬,隻是那賬冊年代久遠,很多字跡都模糊了,我還沒來得及仔細看。”
張啟山眼睛一亮:“蘇東家是找到賬冊了?隻要您把賬冊交出來,江南織造的經營權,我立刻就能給您辦。”
“可我有個疑問。”蘇半城放下茶盞,目光直視著張啟山,“江南織造是官辦采買,歸內務府管,李先生雖是中堂,怕是也不能直接做主吧?再說,胡雪岩先生的阜康錢莊近日出了些事,我聽說和李先生有關,若是我收了江南織造的好處,將來會不會也落得和胡先生一樣的下場?”
張啟山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隨即又恢複如常:“蘇東家多慮了。胡雪岩是胡雪岩,您是您,李先生向來賞罰分明,隻要您幫了李先生,將來好處少不了您的。至於江南織造,李先生自有辦法幫您拿到經營權,您隻管放心。”
蘇半城笑了笑:“張先生,不是我不信您,隻是這賬冊牽扯太大,我若是就這麼交出去,心裡實在不踏實。不如這樣,您先把江南織造的文書給我看看,若是文書是真的,我再把賬冊給您,您看如何?”
張啟山眼神閃爍了一下,顯然沒料到蘇半城會提出這樣的要求。他沉默了片刻,道:“蘇東家,文書我沒帶來,不過我可以向李先生稟報,讓他儘快把文書送來。隻是您得保證,隻要文書一到,您就立刻把賬冊交出來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蘇半城點頭,“我蘇家做了這麼多年票號生意,最講誠信。隻要張先生能拿出真文書,我絕不會失信。”
張啟山站起身:“好,我這就回去向李先生稟報,三日之內,我一定給您答複。”說罷,便匆匆離開了錢莊。
看著張啟山的背影,蘇半城的笑容漸漸消失。老周從後堂走出來:“東家,張啟山肯定是拿不出真文書,他這是在拖延時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