驛館風雲
燭火在驛館的窗欞上跳動,將王文韶的影子拉得老長。他指尖摩挲著茶盞邊緣,青瓷冰涼的觸感沒能壓下心頭的焦躁——蘇半城提出要見妻女,這要求像根刺,紮在他籌謀多日的計劃裡。
“大人,真要讓她們來?”心腹侍衛低聲問,目光掃過案上那卷從晉祠搜來的假竹簡,“萬一蘇半城耍花樣……”
“耍花樣?”王文韶冷笑一聲,將茶盞重重擱在案幾上,茶水濺出幾滴,“他現在就是籠中鳥,還能飛出去不成?”話雖如此,他還是沉吟片刻,指節無意識叩著桌麵,“不過,防人之心不可無。你去辦兩件事:一是把蘇夫人和蘇小姐接到驛館,路上盯緊點,彆出岔子;二是在驛館周圍加派三倍暗探,屋頂、牆角、胡同口都要布上,隻要蘇明遠露麵,立刻拿下。”
侍衛領命退下,驛館內隻剩王文韶一人。他走到窗邊,望著院外漸沉的暮色,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笑——蘇半城要見家人,無非是想借親情穩住陣腳,可他偏要順著這條路,引蘇明遠自投羅網。隻要拿到真竹簡,蘇家人的性命,彙通錢莊的存亡,都得由他說了算。
半個時辰後,驛館外傳來馬車軲轆聲。王文韶走到廊下,見兩個侍衛扶著蘇夫人和蘇小姐下車。蘇夫人穿著一身素色布裙,發髻上隻插了支銀簪,臉色有些蒼白;蘇小姐不過十五六歲,雙手緊緊攥著母親的衣角,眼神裡滿是怯意。
“蘇夫人,蘇小姐,一路辛苦了。”王文韶皮笑肉不笑地開口,“快請進,蘇半城在裡麵等著呢。”
蘇夫人沒說話,隻是拉著女兒,跟著侍衛往裡走。穿過回廊時,蘇小姐忍不住抬頭,瞥見牆角陰影裡閃過的人影,身子微微一顫,下意識攥緊了母親的手。
此時的蘇半城正坐在房間的椅子上,指尖反複摩挲著袖口——那是他慣有的動作,每當心焦時便會如此。聽到腳步聲,他猛地抬頭,看到妻女的瞬間,眼眶微微發紅,起身就要迎上去:“婉娘,婉兒,你們沒事吧?”
可還沒等他邁出腳步,蘇小姐突然掙開母親的手,撲到他麵前,聲音帶著哭腔,嘴唇不住顫抖:“爹!他們……他們昨天把李管家抓走了!”
蘇半城的腳步頓住,臉上的急切瞬間被震驚取代:“你說什麼?李管家?”
“是……是真的。”蘇小姐的眼淚掉了下來,雙手死死抓著蘇半城的衣袖,“昨天我們在府裡,突然衝進來幾個官兵,把李管家綁走了,還說……還說要是您不交出竹簡,就殺了李管家!”
“豈有此理!”蘇半城猛地轉身,目光如刀般射向剛走進來的王文韶,胸口劇烈起伏,“王文韶!你答應過我,不傷害我家人的!李管家跟著我幾十年,也算半個家人,你怎能如此出爾反爾?”
王文韶慢悠悠走到桌邊,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,呷了一口才抬眼,一臉無辜地攤開手:“蘇半城,話可不能這麼說。我是答應過你不傷害你家人,但李管家是下人,算不上你的家人吧?”
“你!”蘇半城氣得手指發抖,“你這是強詞奪理!”
“是不是強詞奪理,不重要。”王文韶放下茶杯,眼神冷了下來,“重要的是,李管家還活著。隻要你讓蘇明遠儘快把真竹簡交出來,我不僅放了李管家,還能保證你們一家人平安離開京城。可要是你再拖延……”他故意頓了頓,目光掃過蘇小姐嚇得發白的臉,“後果你應該清楚。”
蘇半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,見女兒正躲在妻子身後,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,妻子也紅著眼眶,輕輕搖了搖頭——那是在勸他,不要衝動。他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頭的怒火,指尖的顫抖漸漸平複。
他知道,王文韶這是在逼他。李管家是蘇家的老人,當年他創業時,李管家曾變賣自家田產幫他湊本錢,這份情他不能不報;更何況,婉兒年紀還小,婉娘身子弱,要是真出了什麼事,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。
“好。”蘇半城緩緩開口,聲音帶著一絲沙啞,“我可以讓明遠交出竹簡,但你得先保證,李管家安然無恙。”
王文韶挑眉,似乎沒想到他這麼快鬆口,隨即笑道:“這有何難?隻要竹簡到手,我立刻放了李管家。不過,你得給蘇明傳信,讓他儘快來驛館,我可沒耐心等太久。”
蘇半城沒接話,隻是走到妻女身邊,輕輕拍了拍蘇夫人的肩:“婉娘,你彆擔心,我會想辦法的。”又蹲下身,幫女兒擦去眼淚,“婉兒乖,爹很快就能帶你們回家。”
蘇小姐點了點頭,卻還是緊緊抱著他的胳膊,不肯鬆手。蘇夫人看著丈夫眼底的疲憊,輕聲說:“半城,你彆硬撐,要是實在不行……”
“沒有不行。”蘇半城打斷她的話,語氣堅定,“我們一家人,必須平平安安的。”
王文韶站在一旁,看著這一家三口的溫情畫麵,嘴角的笑意更冷——他要的就是這份“必須平安”的執念,隻要蘇半城被親情牽絆,就不可能真正跟他抗衡。他抬手看了看天色,催促道:“蘇半城,時候不早了,該給蘇明遠傳信了吧?”
這章沒有結束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!
蘇半城站起身,轉過身時,眼底的溫情已被冷靜取代。他看著王文韶,緩緩開口:“傳信可以,但我要單獨跟妻女待一會兒,你先出去。”
王文韶猶豫了一下,隨即點頭:“可以。但我警告你,彆耍小聰明,驛館裡到處都是我的人,你做什麼我都知道。”說完,他帶著侍衛轉身離開,順手關上了房門。
房間裡隻剩下蘇家三口。蘇半城立刻拉著妻女走到床邊,壓低聲音:“婉娘,婉兒,你們聽我說。王文韶沒安好心,他想借你們引明遠來,然後一網打儘。一會兒我傳信給明遠,不會讓他來驛館,而是讓他去張家口分號——真竹簡其實在賬房地板下,我之前故意說在枯井,就是為了引開官兵。”
蘇夫人一驚:“那你剛才……”
“我剛才是裝的。”蘇半城苦笑一聲,“不答應他,他肯定會對你們下手。現在先穩住他,等明遠拿到真竹簡,我們再想辦法脫身。對了,李管家那邊……”
“李管家應該沒事。”蘇夫人突然開口,“昨天官兵抓他的時候,我偷偷塞了個銀錠給領頭的,讓他多照拂些。那官兵收了銀錠,說隻要你配合,就不會傷害李管家。”
蘇半城鬆了口氣,又叮囑道:“婉兒,你一會兒跟你娘待在房間裡,不管聽到什麼聲音,都彆出去。要是有人問起,就說我在寫傳信,讓他們彆打擾。”
蘇小姐用力點頭,雖然還是害怕,但看著父親堅定的眼神,心裡也多了幾分底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