伏爾加河下遊城鎮察裡津，土爾扈特部大汗書庫爾岱青，以及其弟伊勒登諾顏、羅卜藏諾顏，子朋楚克，孫阿玉奇齊聚王帳。
牛皮氈帳被夜風掀得簌簌作響，火塘裡的馬糞火星子蹦上汗王書庫爾岱青的皮靴。他摩挲著腰間那柄嵌著綠鬆石的蒙古刀，刀鞘上的雕花還是二十多年前離開塔爾巴哈台時，母親親手為他刻的。帳外傳來幼畜的哀鳴，不知哪戶牧民的牲畜又產子了。
"兄長！"伊勒登諾顏的皮袍上沾著凝結成塊的泥漿，他剛從明軍李定國處歸來，"他們說我們部落隻有放下武器這一條選擇，如果，咱們能夠點兵配合他們征伐俄國，大明皇帝就封你為"土爾扈特郡王"，世襲罔替，年年賞賜綢緞茶葉，這可比俄國人年年不斷加碼的剝削要來的更實惠啊！"
羅卜藏諾顏的馬鞭"啪"地甩在火塘邊，銅製馬鐙磕在土地上迸出火花："二十年前咱們離開衛拉特時，是發過誓不向東方彎弓的！俄國人雖然苛索皮毛，但至少讓咱們保留汗位。明人若真把咱們收編，怕是要連斡耳朵汗帳）都拆了！"他轉頭望向帳角的年輕人，"朋楚克，你在莫斯科見過世麵，說說看。"
書庫爾岱青的長子朋楚克正盯著羊皮地圖上的伏爾加河支流，指尖劃過當年土爾扈特部西遷時留下的赭紅色印記。他抬頭時，眉骨間的刀疤在火光下泛著青："俄國人的火器確實厲害，但他們的稅吏比明人的騎兵更可怕。上個月在阿斯特拉罕，我親眼看見他們把整個村子的少女都擄去當農奴——"
"可明人已經占了雅伊克河上遊！"羅卜藏諾顏打斷他，"再不退兵，咱們的牧場就要被漢人清洗了！"
帳簾突然被掀開，帶著熱浪的風卷進個身影。十二歲的大汗之孫阿玉齊裹著狼皮鬥篷，腰間彆著柄明式環首刀——那是三天前在諾蓋人韃靼人）的交戰時繳獲的。他抖落鬥篷上的雨水，眼睛像狼崽般發亮："祖父，我帶人劫了明軍的一支糧隊，發現他們的輜重車裡裝著咱們土爾扈特的羊毛氈！原來咱們給俄國人的稅款，最後都進了明人的口袋！"
火塘裡的馬糞"噗"地炸開，書庫爾岱青的瞳孔在火星中收縮。二十年前，他們為躲避準噶爾部的兵戈西遷至此，原以為伏爾加河的水草能讓部族休養生息，卻不想東邊的明國和西邊的俄國，像兩張越來越緊的網。他望向帳外，月光下的氈帳群像散落的白色貝殼，河對岸明軍的篝火連成一條紅線，正慢慢向河口移動。
"父親，當年咱們離開阿爾泰山時，您說過"牧草在哪裡，土爾扈特的氈房就在哪裡"。"朋楚克突然跪在火塘前，手按在胸前的狼首銀飾上，"可現在牧草要被明人燒成屯田，河水要被築起石壩——咱們的氈房該紮在哪裡？"
伊勒登諾顏從懷裡掏出塊明國綢緞，月白色的緞麵上繡著展翅的鳳凰："明成祖當年封俺答汗為順義王，讓蒙古各部在長城外放牧。如今咱們歸附，至少能保住伏爾加河下遊的牧場。"
羅卜藏諾顏突然抽出腰間的俄國短槍，槍口指向綢緞："漢人會像對韃靼人那樣，用茶葉和綢緞抽乾咱們的血！當年也先汗在土木堡俘虜明皇，最後還不是被他們用通商的甜言蜜語哄得丟了河套？"
帳內突然安靜，隻有北風在帳頂嗚咽。書庫爾岱青的手指撫過刀鞘上母親刻的狼頭，想起西遷路上夭折的長子，想起去年冬天被俄國人征走的三千精壯。阿玉齊默默走到他身邊，將那柄明刀放在火塘邊，刀身映出少年人緊抿的嘴唇——像極了他父親朋楚克年輕時的模樣。
"派人去莫斯科。"書庫爾岱青突然開口，聲音像凍硬的牛皮繩，"告訴俄國人，我們願意提供五千騎兵助他們防守莫斯科。"帳內響起抽氣聲，他轉向伊勒登諾顏，"再給明國的李定國將軍去信，就說土爾扈特部願以伏爾加河為界，每年進貢五百張貂皮。"
羅卜藏諾顏的短槍"當啷"落地："兄長，你這是要腳踏兩隻船？"
"不。"書庫爾岱青站起身，氈帳的陰影在他臉上晃動，"我們要做伏爾加河上的蘆葦——風從東邊來就向西彎，風從西邊來就向東倒，但根永遠紮在自己的泥土裡。"他望向帳外的星空，北鬥七星正從河對岸的明軍大營上方升起，"派人去通知各鄂托克部落），今晚就把老弱婦孺送到下遊的阿斯特拉罕，騎兵準備沿河布防。"
阿玉齊突然跪下，將明刀舉過頭頂："祖父，讓我帶前鋒營去探明軍虛實！"
書庫爾岱青看著孫子眼中跳動的火光，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西遷的那個夜晚，母親在他耳邊說的話："孩子，草原上的狼從不會隻盯著一個方向的獵物。"他伸手按住阿玉齊的肩膀，掌心觸到少年甲胄下滾燙的肌膚："明天你隨伊勒登諾顏去明營，把這柄刀送給他們的將軍——就說土爾扈特的勇士，隻向值得尊敬的敵人低頭。"
帳外傳來馬蹄聲，書庫爾岱青走到氈帳門口，望著對岸明軍營中此起彼伏的燈火，像極了故鄉草原上秋天的螢火蟲。他摸了摸腰間的蒙古刀，刀鞘上的狼頭在月光下泛著冷光——無論向東還是向西，土爾扈特的馬蹄，終究要在自己踏出的路上奔跑。
可事情真會如他們所願嗎？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年代，牆頭草可未必會得到好結果。
河對岸的李定國部第一時間便收到了土爾扈特汗王的信件，他之看了一眼，便將信件扔進了篝火。
對於裝睡的人，世人是叫不醒的。
腦海中浮現出自己兩千多疲憊的士兵，李定國沒有草率，“給濟爾哈朗、博爾濟吉特·碩壘兩位將軍去信，土爾扈特部拒絕了我大明帝國的善意，請兩位將軍即刻集結主力，本將將再次繼續監視土爾扈特部的動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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