塔拉斯河穀的七月，驕陽似火，酷熱難耐。炎炎烈日毫不留情地炙烤著大地，鐵甲被曬得滾燙，仿佛能煎熟雞蛋。
高仙芝站在臨時搭建的了望台上，極目遠眺。遠處，阿拉伯軍營的帳篷如同一座座小山丘，連綿不絕，一眼望不到儘頭。十萬大食聯軍如蝗蟲過境般覆蓋了整個平原，他們的新月旗在熱風中獵獵作響，與唐軍的赤旗形成了鮮明而刺眼的對比。
“大帥，葛邏祿人又在抱怨補給不足了。”副將段秀實匆匆走上了望台，滿臉沙塵，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。他一邊喘著粗氣，一邊向高仙芝稟報。
高仙芝麵沉似水，眉頭微皺，沉默片刻後，他果斷地說道：“給。把最後那批隴右麥餅也給他們。”
段秀實有些遲疑，畢竟那是唐軍最後的口糧了，但他還是領命而去。高仙芝則眯起眼睛，凝視著側翼的葛邏祿營地。這些葛邏祿人，向來是喂飽了是狼，餓急了就是瘋狗。他深知這些胡人反複無常，若不滿足他們的需求，恐怕會在關鍵時刻倒戈相向。
遠處傳來號角聲，阿拉伯人又開始列陣了。這次他們推出幾十輛古怪的木車，車上覆蓋著濕牛皮，隱約可見銅管反射的寒光。
"報！"伴隨著斥候的呼喊聲，一名士兵如疾風般飛奔而來，"大食人陣前出現兩百餘唐裝俘虜！"
聽到這個消息，高仙芝心中猛地一緊，他緊緊握住刀柄，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。他知道，那些唐裝俘虜正是上月蔥嶺遭遇戰中失蹤的安西兵，沒想到如今竟被大食人押來當人盾。
高仙芝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，他死死地盯著阿拉伯人的陣營，看著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同胞，心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燒。然而，他並沒有被憤怒衝昏頭腦，他深吸一口氣，強壓下心頭的怒意，轉身對傳令兵喊道："告訴弩手，不許放箭！"
他的命令剛剛下達，阿拉伯人的陣中突然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聲。那聲音仿佛來自地獄，讓人毛骨悚然。高仙芝定睛一看，隻見那些唐俘被大食人推到了最前列，而大食人竟然用燒紅的鐵鉗挨個烙燙他們！
這慘絕人寰的一幕，讓唐軍的陣線頓時騷動起來。許多士兵怒目圓睜，滿臉通紅，他們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暴行，紛紛叫嚷著要往前衝，去解救那些受苦受難的同胞。
"穩住！"高仙芝見狀，一聲暴喝如雷霆炸響，"誰都不許亂動！違令者斬！"
他的聲音在戰場上回蕩，帶著無上的威嚴。士兵們雖然心中憤恨，但還是強壓住衝動，聽從了高仙芝的命令。
就在這時，第一波阿拉伯騎兵如旋風般疾馳而來。這些輕騎兵與唐軍的重甲騎兵不同，他們的裝備輕便，行動異常靈活。隻見他們迅速分成三股，兩翼佯攻，中路則如一把利劍，直插唐軍的心臟。
高仙芝嘴角泛起一抹冷笑，對於這種戰術，他早已了然於胸——這不過是阿拉伯人慣用的老套路罷了。
"方陣變魚鱗！"高仙芝高聲下令，他的聲音在風中回蕩，清晰而果斷。
令旗揮舞間，唐軍迅速變陣。陌刀手如鱗片般錯落排列，寒光閃閃的陌刀組成死亡森林。阿拉伯騎兵撞上這堵鐵牆，瞬間人仰馬翻。但第二波敵人立刻補上，這次他們不再硬衝，而是突然散開，從馬背上擲出無數陶罐。
陶罐落地碎裂，濺出的黑色液體遇火即燃。刹那間唐軍前沿陷入火海，最可怕的是，這火用水澆不滅，反而越燒越旺！
"希臘火..."高仙芝咬牙切齒。他早聽說大食人從拜占庭得了這種邪物。
正當唐軍混亂之際，葛邏祿營地突然響起詭異的骨笛聲。高仙芝心頭一緊，轉頭就見側翼的葛邏祿騎兵竟然調轉馬頭，朝唐軍衝來！
"大帥小心！"
段秀實撲倒高仙芝的瞬間，一支葛邏祿毒箭擦著他頭盔飛過。叛軍已經殺入中軍，唐軍陣型大亂。高仙芝拔刀連斬三名衝來的葛邏祿百夫長，血濺三尺，卻止不住潰勢。
“李嗣業！”他的吼聲如同驚雷一般在戰場上炸響，“帶陌刀隊斷後！”
這一聲怒吼，仿佛是一道軍令，讓整個戰場都為之一震。而被點名的李嗣業，更是毫不猶豫地應聲而出。
隻見他身材魁梧，猶如一座移動的山嶽，手中緊握著那柄巨大的陌刀，散發出令人膽寒的寒光。他身後緊跟著三千名陌刀死士，他們身著黑色重甲，步伐整齊劃一，宛如鋼鐵洪流一般。
李嗣業一馬當先，帶領著陌刀隊如同一股黑色旋風，直直地衝向那洶湧而來的敵軍。陌刀在空中揮舞，帶起一片片血雨腥風，硬生生地在潰軍中劈出了一條血路。
高仙芝見狀，心中稍安，他趁機收攏殘部，指揮著軍隊向河穀方向撤退。
夕陽如血，灑在這片被戰火蹂躪的土地上，仿佛給整個戰場披上了一層血色的紗衣。唐軍且戰且退，雖然傷亡慘重，但他們依然保持著頑強的戰鬥意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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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他們路過一處高坡時，高仙芝突然勒住了戰馬，他的目光凝視著後方的戰場，久久不願離去。
展現在他眼前的，是一幅慘不忍睹的畫麵——戰場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唐軍的屍體，與阿拉伯人和葛邏祿人的屍體交織在一起，堆積如山。而李嗣業的陌刀隊，此時已經被重重包圍，他們身陷絕境，卻依然在做最後的困獸之鬥。
“大帥，快走！”段秀實心急如焚，他一把拽住高仙芝的馬韁，“留得青山在，不愁沒柴燒啊！”
高仙芝甩開他的手，解下安西都護府的大旗，狠狠插入土中："告訴大食人，我高仙芝必卷土重來！"
渡河時，最後一批斷後的陌刀手全員戰死。李嗣業身中二十七箭，仍拄著陌刀挺立不倒，嚇得阿拉伯騎兵不敢近前。他的屍體後來被掛在怛羅斯城門上，直到三年後另一支唐軍收複該城才得以安葬。
長安城，興慶宮。
李瑾瑜獨自站在西域地圖前，手中拿著高仙芝的軍報。右臂上的龍紋隱隱發燙，仿佛感應到了帝國的傷痛。怛羅斯一役，安西精銳折損大半，更可怕的是，隨軍的上百工匠被俘——造紙術、冶鐵技術、弓弩製造法等帝國機密恐怕已泄。
"陛下，是否召回王玄策？"張九齡輕聲問。
皇帝搖頭："讓他繼續經營吐蕃。"手指劃過地圖上蔥嶺的位置，"大食人贏了一仗，但西域還在朕手中。"
窗外傳來晨鐘聲，不知不覺已到五更。李瑾瑜突然問："被俘的工匠...家眷都安置好了？"
"按陛下旨意，全部接入將作監供養。"
"再加一份撫恤。"李瑾瑜轉身，朝陽將他右臂的龍紋映得金光燦燦，"告訴史官，如實記錄此戰，包括葛邏祿的背叛。"
張九齡欲言又止。皇帝知道他想說什麼——此戰之後，大唐在西域的威望必然受損。但當他望向案頭那份王玄策最新的奏報，上麵記載著吐蕃、回紇等部對唐軍戰敗的反應，嘴角卻浮現一絲冷笑。
"傳旨安西，增派三萬府兵。再命鴻臚寺準備一批《論語》《孟子》，隨下次使團送往大食。"
張九齡愕然："陛下這是..."
"怛羅斯丟了，但文化之戰才剛剛開始。"李瑾瑜右臂龍紋突然光芒大盛，仿佛呼應著主人的決心，"終有一日，絲綢之路上流通的不隻是貨物，還有華夏文明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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