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色鑰匙在王玄策掌心發燙時，疏勒城的古老壁畫開始剝落。
趙十二舉著火把，火光映照出牆壁下隱藏的彩色浮雕——一位身穿漢唐服飾的女子手持星盤站在天門前，她的容貌與王玄策記憶中的母親有七分相似。最令人震驚的是，浮雕女子腰間佩戴的玉飾，正是此刻在他掌心發光的鑰匙形狀。
"天門守護者......"龜茲巫醫的骨笛掉在地上，發出清脆的響聲，"你母親是最後一任守護者。"
王玄策赤著上身，背後的傷口已經停止流血。原本紫微星圖所在的位置，現在浮現出更為複雜的傷痕紋路——那些線條正在自動重組，形成一幅誰也沒見過的星陣。每當青銅蘚的根係試圖重新攀附時，新生的傷痕就會發出微光將其逼退。
城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踏步聲。透過殘破的城牆，可以看到三萬屍骸已經列陣完畢。他們裹屍布上的《孝經》文字正在脫落，露出下麵更古老的經文——有梵文、粟特文、希臘文，甚至還有已經失傳的大夏文字。
"他們不是來複仇的。"王玄策的聲音嘶啞，"他們是......"
"文明守墓人。"龜茲巫醫拾起骨笛，吹出一個淒厲的長音。笛聲響起時，最近的幾具屍骸突然解開裹屍布，露出森森白骨——每根肋骨內側都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，"看他們的骨頭。"
趙十二壯著膽子靠近，突然倒吸一口冷氣："這是......《孟子》？"
王玄策走近查看，發現不止漢文經典。那具屍骸的左側肋骨刻著《孟子》，右側卻是用希臘文書寫的《荷馬史詩》選段。更驚人的是，這些文字正在緩慢移動，像螞蟻一樣爬向胸骨中央，在那裡融合成一種從未見過的文字。
地下突然傳來轟鳴。疏勒城中央的廣場塌陷下去，露出一個八角形的石室。王玄策掌心的鑰匙光芒大盛，幾乎要灼穿皮肉。他率先跳下石室，落地時發現腳下踩的是整塊青銅板，板上蝕刻著絲綢之路的全圖，每個重要節點都鑲嵌著不同顏色的寶石。
石室中央矗立著一座黑色石碑。碑身同時用七種文字刻著相同的內容，月光從石室頂部的裂隙灑落時，這些文字開始發光並脫離碑麵，在空中交織成彩色的光流。
"通譯之碑......"龜茲巫醫跪了下來，額頭貼著地麵，"傳說中記載萬經之源的石碑。"
王玄策的指尖剛觸及碑麵，背上的傷痕就發出刺目的金光。新生的星陣完全顯現——那不是任何已知的星圖，而是標注著"歸墟"方位的航海圖。七顆主星的位置與石碑上七種文字的起源地完美對應。
石碑突然裂開一道縫隙。裡麵流出水銀般的液體，在空中組成一個女子形象——正是王玄策的母親。她的嘴唇開合，說的卻不是漢語，而是一種旋律古老的語言。奇怪的是，王玄策竟能聽懂每個音節：
"吾兒，歸墟之門將開，萬經需重歸本源。"
水銀形象突然散開，化作無數細流向王玄策湧來。它們滲入他背上的星陣傷痕，每吸收一滴，那些傷痕就變得更加清晰。當最後一滴液體融入時，劇痛讓他跪倒在地。他感到自己的骨骼在重組，胸腔裡有什麼東西正在生長。
"大人！"趙十二驚恐地看著王玄策的後背。
龜茲巫醫卻露出狂喜的神色："星骨！他在長出星骨！"
王玄策扒開自己的衣領，看到鎖骨下方確實浮現出金屬光澤。更驚人的是，這些新生的金屬骨頭上，正自動浮現出《孟子》的篇章——不是刻上去的，而是從骨髓內部透出來的紋路。
石室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誦經聲。三萬屍骸同時跪拜，他們的胸骨紛紛裂開，飛出閃爍著各色光芒的經文碎片。這些碎片在空中組成一條光的河流，向王玄策湧來。
"他們要你成為新的通譯之碑。"龜茲巫醫的眼中流出血淚，"活著的、會行走的石碑。"
王玄策突然明白母親當年為何要說"吾兒勿歸"。歸墟之門一旦打開，所有文明將回歸本源，而他將永遠失去人形，成為一座刻滿萬經的活碑。但與此同時，絲綢之路上持續千年的文化衝突也將終結。
第一片經文碎片觸及他的胸膛時，王玄策看到了幻象——歸墟之海中央矗立著十二座石碑，每座碑上都用一種古老文字刻著相同的開篇："太初有道"。
劇痛中，他背上的青銅蘚突然開花。金屬花朵綻放的瞬間，王玄策看到母親留下的最後訊息——幅用星象標注的地圖，指向塔克拉瑪乾沙漠深處的某個坐標。那裡沉睡著絲綢之路所有文明的起源種子。
"大人，城外！"趙十二的驚呼打斷了幻象。
王玄策衝出石室，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——疏勒城牆外，大食軍隊正在與三萬屍骸交戰。但每當彎刀砍中屍骸，刀刃就會被骨頭上浮現的經文纏住。最前排的大食騎兵突然調轉馬頭，他們的眼球變成了純粹的黑色，口中念誦著扭曲版的《古蘭經》文。
"黑經派......"龜茲巫醫顫抖著說，"他們想汙染通譯之碑。"
王玄策的陌刀突然自動飛出刀鞘，"百辟"二字亮如烈日。當他的手指握住刀柄時，刀身浮現的不再是《推背圖》，而是通譯之碑上的七種文字。這些文字沿著他的手臂向上蔓延，與他背上新生的星陣產生共鳴。
疏勒城的地基開始震動。王玄策知道，自己必須在完全變成活碑前做出選擇——是打開歸墟之門終結一切紛爭，還是保留人形繼續無儘的複仇？
當他望向城外戰場時，突然在混戰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——碎葉城那個粟特女巫正高舉骨針，針尖上挑著一盞微弱的燈籠。燈籠裡，兄長王玄禮的魂魄正在對他搖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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