樓梯間黑暗而狹窄，散發著黴變和疾病的氣味。李瑾瑜摸黑上樓，來到指定的門前。門縫下透出一線微弱的藍光——那種冷色調的光源在1943年的華沙猶太區幾乎不存在。
他輕輕敲門，用德語說道："時空觀察尋求平衡。"
這是觀察者之間的識彆暗語，如果"守望者"真是組織成員，應該會回應。
門開了，但迎接他的不是預想中的回答，而是一把魯格手槍的槍口。
"進來，彆出聲。"持槍的男子低聲道。
房間內的景象讓李瑾瑜瞠目結舌——牆上掛滿了未來風格的電子設備，中央桌子上是一個微型的時空信標裝置，正發出微弱的藍光。這絕對是觀察者級彆的科技，但所有設備都經過粗糙改裝，像是被強行適配這個時代的電力條件。
最令人震驚的是房間的主人——一個六十多歲的白人男性，灰白的頭發淩亂不堪，眼睛布滿血絲，卻閃爍著狂熱的的光芒。他穿著拚接的納粹軍官製服和猶太祈禱袍，這種矛盾的裝扮令人不寒而栗。
"啊，又一個時空旅人！"男子用德語說道，聲音嘶啞而興奮，"我就知道他們會派你來。坐下，坐下！"
李瑾瑜謹慎地坐在指定的椅子上，槍口始終沒有離開他的胸口。"你是誰？這些設備從哪裡來的？"
"我是誰？"男子神經質地笑了笑，"我曾經是海因裡希·克勞斯，柏林大學物理學教授。然後是納粹黨衛軍上尉克勞斯。現在？我是守望者，猶太人的救世主！"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，"而你，你是來阻止我的，對嗎？那些冷血的觀察者終於注意到時間線上的小波動了？"
李瑾瑜的心跳漏了一拍。這個人知道觀察者組織！"你是...前觀察員？"
"二十七年！我為那個該死的組織服務了二十七年！"克勞斯激動地揮舞著手槍，"記錄曆史，但從不乾預。看著無數悲劇發生卻袖手旁觀！直到他們派我觀察1942年的華沙..."他的聲音突然哽咽，"那些孩子，雅各布...那些被送上火車的孩子..."
李瑾瑜的係統突然彈出一條信息："查詢完成：海因裡希·克勞斯，前三級觀察員，1998年在華沙任務中失蹤，推定死亡。"
1998年？這個瘋子來自二十一世紀末！他在這個時空已經潛伏了超過五十年？
"克勞斯先生，"李瑾瑜儘量保持聲音平穩，"我理解你的感受。但改變曆史會造成無法預料的後果—"
"什麼後果？更多猶太人活下來的後果？"克勞斯冷笑道，"我已經在這裡五十年了，雅各布。五十年！我一點點地準備，建立"生命之線"網絡，選擇合適的領袖...知道嗎，蕾切爾的祖母是我救下的第一個孩子。"
李瑾瑜的血液仿佛凝固。原來這不是短期的乾預，而是跨越數十年的係統性曆史篡改！難怪時空波動如此強烈。
"係統，評估當前曆史偏離度。"他在心中命令。
"當前偏離度：9...持續上升..."係統斷斷續續地回應，"危險閾值：15...超過後將引發不可逆時空裂變..."
克勞斯似乎注意到了李瑾瑜的分神，槍口威脅性地向前一頂："彆嘗試聯係你的上級，小子。我已經在這個時空建立了乾擾場，你的係統最多再工作幾小時就會完全失效。"他露出瘋狂的笑容，"然後你就能親眼見證新曆史的誕生了！"
"什麼新曆史？"李瑾瑜強迫自己保持冷靜。
"華沙猶太區起義成功的曆史！"克勞斯激動地說，"武裝起來的猶太人不僅會抵抗納粹，還將堅持到紅軍抵達！這將改變整個二戰猶太人的敘事，讓世界看到我們不是待宰的羔羊！"
李瑾瑜的大腦飛速運轉。根據曆史數據，華沙猶太區起義雖然在道義上是勝利，但軍事上注定失敗——缺乏外援、武器不足、環境封閉...但如果一個有未來知識和技術的瘋子乾預了數十年...
"你知道這會導致什麼嗎？"李瑾瑜試圖理性分析，"以色列建國可能提前，或者方式完全不同；戰後歐洲的猶太難民流向會改變；甚至冷戰格局—"
"那又怎樣！"克勞斯咆哮道，"難道數百萬人死亡的曆史就更好嗎？觀察者守則的第一條是什麼？"不傷害"！但袖手旁觀看著大屠殺發生，這不是傷害嗎？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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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悖論像刀子般刺入李瑾瑜的心臟。他想起瑪雅文明麵臨的滅絕，想起自己如何掙紮於觀察與乾預之間...但眼前的局麵要複雜千萬倍。
"你不是上帝，克勞斯。"他輕聲說，"不能憑一己之見重塑曆史。"
"那誰可以？"克勞斯突然平靜下來，聲音中帶著可怕的決心，"那些殺人者可以決定誰活誰死，而我們就隻能記錄？不，雅各布。這一次，猶太人將掌握自己的命運。"
他打了個手勢，持槍的男子上前一步："帶他去隔離室。起義開始前不能讓他搗亂。"
李瑾瑜被粗暴地帶到隔壁的小房間，門被重重鎖上。房間沒有窗戶，隻有一張椅子和一個桶。係統信號已經完全中斷，青銅神樹的虛影偶爾閃過，但模糊不清如同壞掉的電視畫麵。
他必須想辦法逃出去，阻止克勞斯的瘋狂計劃。但更根本的問題是——克勞斯真的完全錯了嗎？觀察者的原則在如此極端的曆史悲劇麵前是否還成立？
牆外傳來克勞斯調試設備的聲音，還有他哼唱的古老希伯來民謠。這個時空叛徒，瘋狂的救世主，在實施他策劃了半個世紀的計劃。而李瑾瑜，被困在這個狹小的房間裡，肩負著恢複曆史"正確"版本的任務，卻第一次對自己使命的正義性產生了動搖。
遠處隱約傳來爆炸聲和槍響。起義提前開始了？還是納粹又一輪的圍捕？李瑾瑜無從得知。他隻能坐在黑暗中，等待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到來的機會。
突然，一個小小的聲音從通風管道傳來："雅各布？你在裡麵嗎？"
蕾切爾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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