趁著母子倆僵持,眾人目光都聚在他們身上,李長安指尖幾不可見地動了動。一顆丹丸,悄無聲息地落進旁邊石桌上,太子先前擱下的茶碗裡,入水便化,了無蹤影。
小太子李玄一口氣說完,喉嚨裡又乾又澀,心裡頭也堵得慌,順手拿起茶碗就灌了一大口。
茶水才下肚,一股說不出的清爽從嗓子眼直衝到腦門。他再看皇後,看她那因為著惱而有些緊繃的腮幫,再回想平日裡母後在耳邊說的那些,什麼李長安權勢熏天,包藏禍心,將來必定會如何如何,會威脅到他這個太子的話,一股子膩歪勁兒直往上翻。那些話,現在咂摸起來,怎麼就那麼不是滋味兒。
皇後眼看這招不靈,眼珠子一轉,計上心來。她猛地扭頭,望向還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麗嬪,臉上立刻換了一副又驚又怕的神情:“哎呀,麗嬪妹妹,你,你這肚子裡可還揣著皇上的骨肉,金貴著呢!怎麼就這麼不當心,萬一,萬一動了胎氣,那可怎麼得了啊!”
“什麼?皇嗣?”
“麗嬪娘娘有身孕了?”
周遭的妃嬪們壓低了聲音驚呼,再看麗嬪時,那份心思可就複雜多了。
麗嬪自己也是一呆,隨即那點子慌張就被一股子狂喜和怨毒給蓋了過去。她立馬明白了,哭得比先前更慘:“皇後娘娘,臣妾,臣妾這肚子,疼得厲害啊!”
皇後一把扶住麗嬪,話頭卻陡然對準了李長安,聲音尖得像要劃破人的耳膜:“李長安!麗嬪身懷龍種,你竟敢衝撞於她,害她摔倒!這龍胎若是有個什麼閃失,你就是有十個腦袋,也不夠皇上砍的!”
這一下,可是要把謀害皇嗣的滔天大罪,結結實實地扣在李長安頭上了!這罪過,可比調戲個把嬪妃重了不知多少倍,真要坐實了,那就是個萬劫不複的下場!
哪曉得,李長安聽了這話,先前那副“誠惶誠恐”的樣子竟是丁點兒不剩,反倒不慌不忙地往前挪了一步。
他慢條斯理地開了口:“啟稟皇後娘娘,奴才倒是有句話,不知當講不當講。這麗嬪娘娘腹中的龍嗣,怕是……來得有些蹊蹺。”
這話一出,園子裡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。
皇後和麗嬪更是齊齊打了個哆嗦。
李長安卻像是沒瞅見她倆的反應,聲音依舊平穩,一字一句清清楚楚:“奴才這督察署,前些日子倒是查到點東西。麗嬪娘娘的親哥哥,禁軍左營校尉張奎,過去這三個月裡頭,有那麼幾次,深更半夜的,私底下進過麗嬪娘娘的寢宮。奴才就納悶了,這大半夜的,孤男寡女,雖說是親兄妹,在寢宮裡頭,能有什麼要緊事兒非得那時候說呢?”
“你,你胡說八道!”麗嬪尖著嗓子叫起來,那聲音都走了調,哪還有半分柔弱。
皇後也厲聲打斷:“李長安!你少在這兒胡唚!張校尉是麗嬪的親哥哥,哥哥心疼妹妹,進宮探望一二,又有什麼不對?!”
“探望自然是沒什麼不對,可專挑三更半夜,還鬼鬼祟祟的,這就有點意思了。”李長安頓了頓,環視一周,最後目光落在皇後身上,“奴才這兒,還有些更有趣的發現。”
他一字一頓道:“為證奴才清白,也為保我大乾皇室血脈的純正,奴才鬥膽,懇請陛下聖駕親臨,當場行那滴血驗親之法!驗上一驗,這麗嬪娘娘肚子裡的,究竟是真龍天子,還是旁的什麼玩意兒!”
“滴血驗親?!”
這四個字拋出來,園子裡的空氣都凝住了。
恰在此時,一個沉穩的聲音從眾人背後響起:“何事喧嘩?”
眾人回頭,乾帝領著大太監王振並一乾內侍,不知何時已經到了,那副神情,瞧著可不大痛快。顯然,方才這邊的動靜,已經遞到他耳朵裡去了。
皇後一見乾帝,連忙迎上去行禮,聲音都帶了哭腔:“陛下,您可要為臣妾和麗嬪妹妹做主啊!這李長安,他,他竟敢……”
乾帝一抬手,止住了皇後的話。他依次看過跪在地上的李長安,看過皇後和麗嬪,最後是站在一旁,臉上陰晴不定的小太子李玄。
事情鬨到這份上,已經是進退兩難。
驗,天家顏麵何存?
不驗,又如何平息這場風波,如何給李長安一個說法,給太子一個說法,給這滿宮裡外一個說法?
乾帝的視線在李長安身上停了片刻,最終,緩緩吐出兩個字,聲音平得聽不出半分波瀾:
“取水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