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跟他嘴裡“糧草足備,兵強馬壯”的說法,可差著十萬八千裡。
酒席一散,李長安便說乏了,回了院子。
高明很快就進來了,腳步放得很輕。
“督主,剛去兵營那邊轉了一圈,嘖,那些兵丁,一個個麵黃肌瘦的,三九天還穿著單衣,吃的糙米飯裡頭,沙子比米還多。好幾個老兵偷偷罵,說那張狂簡直是個沒底的窟窿,多少軍餉都能給他吞了。”
李長安給自己倒了杯冷茶,慢慢啜了一口。
“繼續盯著。他跟京裡哪些人眉來眼去,都給咱摸清楚了。”
“得嘞!”
高明應了一聲,轉身出去了。
之後幾天,李長安天天跟著張狂在外頭轉悠,瞧瞧城防,問問兵士冷暖,一副關懷備至的模樣。
暗地裡,高明卻得了李長安的吩咐,專找那些在軍中還有點血性,卻被張狂壓得抬不起頭的軍官和老兵說話。
這天夜裡,一個老校尉摸黑找上了高明,胡子拉碴的,眼窩深陷,把一本用油布裹得嚴嚴實實的冊子塞到高明手裡。
“高爺,這是張狂那狗東西跟吏部王崇,還有戶部那個周扒皮勾結,倒賣軍械,吞軍糧,把銀子往自個兒兜裡揣的鐵證!求高爺趕緊給李督察送去,替咱們雁門關這幾十萬兄弟,討個公道回來!”
老校尉說話時,聲音都打著顫,眼淚在渾濁的眼珠子裡打轉。
高明接過賬簿,隨便翻了翻,裡頭記的那些數目,看得他都倒抽一口涼氣。
他一刻沒敢耽擱,連夜把賬簿送到了李長安手裡。
李長安一頁頁翻著,那上麵每一筆,都像是從兵士身上刮下來的血肉。
他把賬簿合上,重重放在桌上。
“好個鎮北將軍!好個國之乾城!”
“是時候了。”
張狂也不是個傻子,李長安這幾天雖然麵上客氣,可那雙眼睛,總讓他後背發涼。
加上軍營裡頭最近有些不對勁的傳聞,他心裡頭那根弦也繃緊了。
“來人!”
張狂叫來心腹副將,壓低了聲音。
“給老子把姓李的那撥人盯死了!他要是敢耍什麼花樣,直接給老子辦了他!還有,軍營裡那些個不老實的刺頭,也都給老子看住了,彆讓他們壞了事!”
這天夜裡,黑得伸手不見五指,關外的風刮得跟鬼哭似的。
李長安這邊剛準備讓人動手,雁門關外頭,突然響起了“嗚嗚”的號角聲,尖利得刺耳朵。
“蠻子!蠻子摸過來了!”
軍營裡頭一下子就炸了鍋,火把亂晃,人聲嘈雜。
張狂被親兵從被窩裡薅起來,一聽是蠻子偷襲,嚇得腿肚子都轉筋,衣裳都顧不上穿利索,連滾帶爬地衝出帳篷,話都說不利索了。
“快!快給老子頂住!放箭!放箭的呢!”
喊殺聲,兵器撞擊聲,還有人的慘叫聲,混成一鍋粥。
李長安站在一處土坡上,遠遠瞧著。
這股子衝進來的蠻族騎兵,人不多,也就幾百號,可一個個騎術精湛,動作快得很。
他們衝的方向,不是軍營的要害,反倒是直奔著幾處存放“糧草”的大帳篷去了。
高明白天剛摸清楚,那幾處帳篷裡頭,堆的根本不是什麼糧草,而是張狂這些年搜刮來的金銀細軟,還有倒賣軍械換來的黑心錢!
“督主,這幫蠻子,看著倒像是專門來搶東西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