聖誕節的雪花剛在青市的街道上消融，九月便開始在日曆上勾畫元旦的日期。她蜷縮在宿舍的床上，手指輕輕撫過手機屏幕，陸川發來的消息還溫熱著：\"等我，給你個大驚喜。\"窗外呼嘯的北風卷著枯葉掠過窗欞，她卻覺得心裡暖烘烘的，仿佛整個冬天的寒意都被這句話驅散。
九月在手機地圖上反複丈量著江市到青市的距離，兩千多公裡的藍線蜿蜒如絲帶，串聯起兩座城市。沒有直達列車，她就像拆解數學題般研究每一種換乘方案。河市的中轉站在她的搜索記錄裡被標注了無數次，筆記本上密密麻麻記著不同車次的時間節點：上午十一點從江市出發，午夜前抵達河市，在候車室稍作休整，換乘淩晨的列車，十八個小時後就能在晨光熹微時見到陸川。她用紅筆在地圖上圈出關鍵站點，又用熒光筆標注出換乘時間，每一個細節都反複核對，生怕出現半點差錯。
\"九月，又在研究路線圖啊？\"室友小雯探過頭來，看見她手機屏幕上的列車時刻表，\"兩千多公裡，他真的願意折騰這麼久來看你？\"
九月的手指頓了頓，隨即又輕快地滑動起來：\"他說過的，再遠都會來。\"她想起陸川棱角分明的側臉，想起他笑起來時眼尾的細紋，臉頰不自覺泛起紅暈。剛進大學時，的確有不少帥氣的學長向她示好，但在九月心裡，那些青澀的笑容都比不上陸川眼角藏著的溫柔。記得陸川為了哄她開心，隔著屏幕為她唱情歌，聲音有些跑調，卻讓她感動得落淚。這份跨越距離的心意，早已深深烙印在她心裡。
日子在期待中緩慢流淌。九月開始在備忘錄裡規劃行程：帶陸川去校園裡最古老的銀杏樹前拍照，那棵樹的曆史比她的年紀還大，金黃的葉子在陽光下美得像幅畫；去後山看日出，聽說那裡能俯瞰整個城市的晨曦；在夜市嘗遍所有辣味小吃，雖然她對牛羊肉避之不及，但想象著陸川大快朵頤的樣子，嘴角就忍不住上揚。她甚至特意列了一份美食清單，把同學推薦的特色餐館都記了下來。
為了讓這次見麵更加完美，九月還提前去校門口的旅館踩點。她走遍了周邊的幾家旅店，仔細比較房間的采光、衛生條件和價格。最終挑了間朝陽的房間，推開窗戶就能看見校園裡的主乾道。她幻想著清晨的陽光灑在兩人相擁的側臉上，陸川睡眼惺忪的樣子一定很可愛。想到這裡，她忍不住紅了臉，又覺得自己有些傻氣。
除了行程和住宿，九月還悄悄準備了一份禮物。她利用課餘時間，親手織了一條圍巾。淡藍色的毛線在她指間翻飛，每一針每一線都寄托著思念。她特意選了陸川最喜歡的顏色，想象著他戴上圍巾時溫暖的模樣。有時候織得入神，連室友叫她都沒聽見。
在等待的日子裡，九月每天都會看天氣預報，關注著江市和青市的天氣變化。她開始擔心元旦那天會不會下雪，會不會影響陸川的行程。她甚至在網上查了各種應對極端天氣的辦法，提前買好了感冒藥和暖寶寶，生怕陸川在長途跋涉中著涼。
夜晚躺在床上，九月常常望著天花板發呆。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灑進來，她數著距離元旦的日子，滿心都是期待。兩千多公裡的距離，三十個小時的車程，在她心裡都是值得的。因為她知道，有個人正跨越千山萬水，隻為與她相見。這份等待，雖然漫長，卻充滿甜蜜。
隨著元旦臨近，九月的期待愈發濃烈。手機成了她最親密的夥伴，每天早晚都要仔細檢查，生怕錯過陸川的任何消息。她把手機鈴聲調到最大，即便在圖書館自習，也會時不時摸出手機，確認屏幕是否亮起。日曆上，元旦那一天被她用紅筆圈了又圈，旁邊畫滿了小小的愛心和笑臉。
距離元旦還有兩天時，她終於按捺不住，發了條消息過去：\"準備得怎麼樣啦？超級期待見到你！\"發送完消息，她就守在手機旁，連去食堂吃飯都帶著充電器，生怕錯過回複。等待的每一分鐘都無比漫長，她盯著手機屏幕，數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。直到深夜，陸川的回複才姍姍來遲：\"還在和老板協商中，等我！\"
這簡單的三個字給了九月無窮的力量。她覺得陸川一定在努力爭取，為了這次見麵拚儘全力。第二天，她興致勃勃地去商場，精心挑選了一條深灰色圍巾。柔軟的羊絨觸感，讓她想象著陸川戴上圍巾的樣子，嘴角不自覺上揚。回家路上，她特意繞道去買了陸川愛吃的桂花糕，打算見麵時給他驚喜。
然而，元旦前一天的消息卻如同一盆冷水澆在她頭上。當\"對不起，老板說隻能批了兩天假期，加上周六元旦和周末，那麼我們相處的時間就還僅僅一天了，坐車耽誤太多的時間了。我看還是……\"的文字映入眼簾時，九月的手指瞬間僵住。她反複讀著這段話，仿佛每個字都變成了鋒利的刀片，一下下割著她的心。
淚水模糊了手機屏幕，她顫抖著打字：\"如果就一天，你不打算來了嗎？\"對話框裡的\"對方正在輸入\"反複出現又消失，每一次閃爍都讓她的心懸到嗓子眼。最終跳出的新消息像一把重錘：\"老板打算這兩天讓我出差，那麼元旦前我肯定趕不上火車的。我把火車票退了。\"
\"你們這老板怎麼這樣呢！還要你出差？公司裡就沒有其他人了嗎？難道公司離開你就不能運轉了嗎？\"九月幾乎是含著淚打下這些字，委屈和憤怒在胸腔裡翻湧。她想起自己精心規劃的行程，準備的禮物，還有那些無數個期待的日夜，此刻都成了笑話。
陸川的解釋接踵而至，帶著深深的歉意：\"九月，你要明白，我剛來這裡也就幾個月，這份工作對於我來說很重要的。當然，你在我心裡也是很重要的。等春暖花開的日子，無論如何，我一定去看你。\"
\"真的嗎？不會又像這一次一樣放我鴿子吧。\"九月咬住嘴唇，淚水滴落在手機殼上。指甲深深掐進掌心，她努力克製著內心的崩潰。
\"春暖花開的日子，我查過了到時候青市的梨花開，杏花開，那時肯定很漂亮的。九月，我比任何時候都想見你。我對你的愛絲毫不比你對我的要少……\"陸川的語音消息帶著電流聲傳來，他的聲音疲憊卻溫柔。九月蜷縮在被窩裡，反複聽著這些話，眼淚浸濕了枕頭。
\"可是我……\"她剛打出幾個字，又全部刪掉。她想起陸川初到江市時，在電話裡訴說找工作的艱辛；想起他加班到深夜，卻仍不忘給她發晚安消息；想起他說過\"等我穩定下來，就給你一個家\"。她知道，陸川不是故意爽約，在陌生的城市打拚，誰不是在生活的夾縫中求生存。
\"對不起，九月，都怪我沒本事。要是錢再多一點，我就坐飛機去找你了，這樣就不會耽誤太多時間了。\"陸川的話讓九月的心揪成一團。她突然意識到，那些精心規劃的行程、準備的禮物，在現實麵前是多麼脆弱。成年人的愛情，從來都不隻有風花雪月，更多的是生活的無奈。
\"我不怪你，畢竟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的。\"她回複道，聲音哽咽。
\"真的不怪我嗎？\"
\"不怪你是假的，但我愛你，我理解你的難處。\"發送完這條消息，九月關掉手機，蜷縮在黑暗中。寒夜的青市裹著層冷霜，北風依舊在撕扯著乾枯的枝椏。她機械地劃開日曆，將元旦那頁重重地折了個角——那曾是她滿心期待的日子，如今卻像被揉皺的情書，失去了所有溫度。但即便如此，她心裡仍有一絲微弱的希望，在等待著春暖花開的諾言。
不知何時，困意如潮水漫上來。九月的意識在現實與虛幻間沉浮，恍惚間，她看見自己站在青市火車站。陽光穿過玻璃穹頂，在地麵投下細碎的金斑，空氣中浮動著若有若無的花香。人群如潮水般湧動，而她的目光卻死死盯在出站口。
終於，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。陸川拖著行李箱，黑色大衣被風吹起衣角，眉眼間雖帶著疲憊，卻在看見她的瞬間綻放出溫柔的笑。九月的眼眶瞬間濕潤，她奔跑著穿過人群，撲進那片溫暖的懷抱。陸川身上還是記憶中的味道，淡淡的皂角香混著若有若無的煙草氣息。
\"怎麼瘦了？\"陸川的聲音帶著心疼，指腹輕輕擦過她泛紅的眼角。九月仰頭望著他，突然發現他下巴冒出了青色胡茬，大概是為了趕車來不及刮。她伸手輕輕觸碰，卻被陸川反握住，溫熱的掌心貼著她冰涼的手背：\"走，去看你念叨的梨花。\"
春日的青市像幅徐徐展開的畫卷。他們漫步在梨花園，枝頭的花朵簌簌飄落，落在九月的發間、陸川的肩頭。陸川變魔術般從大衣口袋掏出個精致的小盒子，裡麵躺著枚銀色戒指，戒圈上纏繞著細小的藤蔓花紋，末端綴著朵微雕梨花。\"跨年那天本想當麵給你的。\"他的聲音有些沙啞，\"現在補上。\"
九月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。陸川單膝跪地，戒指套上她手指的瞬間，周圍響起遊客善意的掌聲。她恍惚想起分彆時他說\"等我站穩腳跟就來見你\"。這零碎的諾言，此刻都化作指間的重量。
夜幕降臨時，他們並肩坐在民宿的露台上。遠處的城市燈火璀璨，近處的湖水倒映著漫天星辰。陸川指著天空最亮的那顆星：\"以後每年的今天，我們都一起看星星好不好？\"九月靠在他肩頭，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聲，輕輕\"嗯\"了一聲。風送來遠處夜市的喧鬨，混著梨花的甜香，一切都那麼真實，真實得讓她害怕。
\"九月？九月！\"
劇烈的搖晃將九月從夢境中拽回現實。小雯焦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：\"你怎麼哭了？是不是做噩夢了？\"九月猛地坐起身，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，手指下意識摸向左手無名指——那裡空空如也，隻有被被子壓出的淺淺紅痕。
窗外依舊是漆黑的夜，床頭的鬨鐘顯示淩晨兩點十七分。她顫抖著摸過手機，鎖屏界麵還停留在和陸川最後的聊天記錄。九月咬住嘴唇，將臉埋進膝蓋，夢境中殘留的溫度漸漸消散，隻留下刺骨的寒意。
接下來的日子，夢境與現實不斷交織。每當九月走過學校的銀杏大道，就會想起夢裡陸川幫她拍的照片；路過常去的小吃攤，仿佛還能聽見他笑著說\"這個辣得過癮\"；甚至在圖書館翻書時，恍惚間覺得對麵的空位上，還坐著那個低頭為她剝糖炒栗子的人。
陸川發來消息的頻率愈發密集。他說今天加班到深夜，推開窗看見月亮就想起她發梢的柔光；說夢見她在青市的大雪裡等他，急得從夢中驚醒，立刻翻出兩人的聊天記錄反複確認；又說新客戶難纏得像怪獸，但想到她，就有了披荊斬棘的勇氣。字裡行間總藏著滾燙的情話：“你是我疲憊生活裡唯一的英雄夢想”“等忙過這陣，我要把錯過的擁抱都補回來”。
九月總是笑著回複“加油”，指尖在屏幕上懸停許久，最終隻按下這兩個字。可每次下線，看著手機裡兩人的合照，照片上燦爛的笑容就會慢慢凝固。深夜裡，她裹著毛毯坐在窗邊，月光爬上她的肩頭，恍惚間以為是陸川的手輕輕搭上來。她想象著陸川是否也在同一片月光下忙碌，是否也會在某個瞬間，像她思念他一樣思念著自己。
那些精心準備的攻略、未送出的圍巾，被她悄悄收進抽屜深處。但每當夜深人靜，她又忍不住翻出，指尖摩挲著圍巾上細密的針腳，回憶如潮水般將她淹沒。針腳裡藏著的，是未說出口的牽掛，是跨越兩千公裡的思念，更是對重逢的無限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