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嘉十三年春,建康城的柳絮如雪花般撲在朱雀門上。
另一邊,郗自信趕路途中,望著城門上斑駁的“宋”字大纛,心中忽然湧起不祥之感。
他胯下的戰馬似乎也察覺到主人的憂慮,不安地刨著蹄子,鐵掌與青石板相擊,發出清脆的聲響。
“將軍,朝廷急詔。”親衛策馬近前,遞上一卷黃綾。
郗自信接過時,觸到絹帛上細密的雲龍紋,那是隻有皇室詔書上才會用的織法。
展開一看,果然是彭城王劉義康的筆跡:“司空勞苦功高,朕特備盛宴,望即日入朝,共商北伐大計。”
“北伐?”郗自信冷笑一聲,將詔書塞進袖中。
他一直奉命鎮守邊關,無召不得入京。
而自去年文帝病重,彭城王攝政以來,朝廷已數次急召他進京,卻每次都避而不談北伐之事。
他轉頭望向身後的親軍,三千精騎鎧甲鋥亮,槍纓鮮紅如血,那是他從北疆帶回來的百戰之師。
“父親,不可進京。”長子檀植縱馬趕來,臉上滿是焦急,“昨日本郡丞來報,建康城內流言四起,說您‘功高震主,必有反心’。。。”
郗自信抬手止住兒子的話,目光落在遠處秦淮河上的畫舫。
兩岸歌樓傳來靡靡之音,與北疆的金戈鐵馬恍如兩個世界。“植兒,”他輕聲道,“為父半生戎馬,若連朝廷的召見都不敢應,豈不讓天下人笑話?”
“可是母親。。。”檀植欲言又止,望向馬車方向。
車簾微動,露出夫人向氏檀道濟夫人姓氏已不可考,這裡選查到的一個疑似姓氏)的半張臉,鬢角的白發比去年又多了幾分。
郗自信翻身下馬,走到馬車旁,隔著帷帳握住向氏的手。
夫人掌心冰涼,手指因用力而蜷曲,指甲幾乎掐進他的掌心:“道濟,還記得去年那個夢嗎?白須老叟指著你的後背說‘慎防背後刀’。。。”
“夫人莫要迷信。”郗自信強作輕鬆。
“某與陛下君臣相知數十載,豈會因流言而見疑?”他頓了頓,從腰間解下“忠勇”玉玨,塞進夫人手中。
“若三日後某未歸,你便帶孩子們去尋陽老家,切記不可逗留建康。”
李氏握著玉玨,淚如雨下:“震世功名,必遭人忌,古來如此。朝廷今無事相招,恐有大禍!”
郗自信望著夫人眼中的血淚,心中一陣刺痛。
他想起二十年前,兩人在戰亂中相遇,她跟著他從一個軍營輾轉到另一個軍營,從未有過怨言。
如今卻要讓她擔驚受怕,不禁喉頭一緊:“待某麵見陛下,便懇請解甲歸田,許你塞上江南,從此不再過問朝堂之事。”
言罷,他轉身翻身上馬,馬鞭輕揮:“起行!”三千精騎隨即整隊,如黑色的洪流般湧入朱雀門。
含章殿內,熏香濃鬱得令人作嘔。
郗自信一踏入殿門,便敏銳地注意到兩側立柱後閃過的甲士身影,心中警鈴大作。
正中龍椅上,彭城王劉義康笑容可掬,親自為他斟酒:“司空長途跋涉,朕特備西域葡萄美酒,嘗嘗如何?”
郗自信盯著杯中殷紅的液體,想起北疆將士們用雪水拌著粟米充饑的場景,淡淡道:“謝彭城王美意,某不慣甜酒,還是換些粟米酒吧。”
劉義康的笑容僵在臉上,眼中閃過一絲冷意:“司空果然是粗人,不懂風雅。也罷,今日不談酒,隻談正事。”
他抬手示意,殿後轉出一人,竟是前南蠻行參軍龐延祖。
“檀將軍,”龐延祖伏地叩首,聲音顫抖,“小人有罪,曾目睹將軍與謝靈運密議謀反。。。”
“放屁!”郗自信拍案而起,鐵槍不知何時已握在手中,“謝靈運謀反時,某正在北疆抗敵,人證物證俱在軍中!”
他轉頭望向劉義康,“彭城王竟信這等宵小之言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