拓跋燾的戰馬在中軍陣前不安地刨著蹄子,鐵掌踏碎的不僅是滿地血汙,還有他心底那點殘存的從容。
拓跋燾在中軍聽見後軍騷動,剛回頭就看見一股黑流衝破防線,他望著那道如閃電般撕裂後軍防線的身影,斬馬刀的寒光劈開晨霧時,為首白袍宋將的刀光竟讓他想起祖父常年在他耳邊講述的故事,像極了當年在參合陂死戰不退的慕容垂——那是一種玉石俱焚的狠勁。
恍惚間,北魏帝王竟看見了似參合陂那樣的血色——那是五十年前,祖父拓跋珪坑殺後燕降卒時,在屍堆裡撿到的一柄氣血凝練而成的斷劍,鋒芒與此刻辛棄疾刀上的寒芒如出一轍。
“不過是個舞文弄墨的酸儒!”拓跋燾猛地勒緊韁繩,狼頭旗在他身後劇烈晃動。
“《芻蕘十論》裡寫滿了‘久任’、‘屯田’的迂腐之語,真以為耍幾句《孫子兵法》就能翻天?”
他忽然轉向身旁的征西大將軍長孫觀,銀盔上的紅纓沾滿了凝固的血痂。
“還記得前日擒獲的宋兵說什麼嗎?這辛棄疾在芍陂屯田時,每日親率士兵負重跑十裡——哈哈哈,不過是農夫的把戲罷了!”
長孫觀剛從側翼廝殺歸來,甲葉間還嵌著半截箭矢。他望著飛虎軍那密不透風的陣型,突然想起檀道濟“唱籌量沙”的舊事,喉結滾動著說道:“陛下,此獠用兵確有詭詐,不如暫避鋒芒,待其勢竭。。。”
“避?這辛棄疾率不足千人也敢在我大魏軍中衝陣!這要是避了,我大軍顏麵何存?”拓跋燾的馬鞭狠狠抽在馬鞍上。
“我鮮卑鐵騎縱橫漠北時,他辛棄疾還在濟南啃泥巴那!斛律倍侯利何在,去讓他們嘗嘗鮮卑鐵騎的厲害!”
黑槊隊主將斛律倍侯利應聲出列,護心鏡上的狼頭紋被晨露浸得發亮。
老將斛律倍侯利拍著胸脯大笑:“陛下放心!某這杆槊,去年在盱眙挑過三個宋將,每一個都比這辛棄疾的嘴還硬!”
說罷挺槊縱馬,三百親衛如鐵錐般紮向飛虎軍陣,槊尖劃破空氣的銳響,竟壓過了戰場的廝殺聲。
辛棄疾正揮刀劈開一名魏騎的咽喉,滾燙的血濺在他的亮銀甲上,瞬間凝成暗紅的血碴。
他瞥見斛律倍侯利衝來,忽然想起《魏書》裡記載此人“善射,能曳牛卻行”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“薛安都!”他厲聲喝道,“左翼弩手準備,用‘破甲錐’!”
薛安都的回應混在弓弦震顫聲中。
三十支三棱弩箭如毒蛇出洞,斛律倍侯利剛用槊撥開兩支,第三支已穿透他的左臂甲葉。
箭頭從肱骨間穿出時,他難以置信地低頭——那箭簇上鑄著細密的倒鉤,正是冶山新煉的精鐵所製,與《考工記》裡“六齊之法”描述的神兵如出一轍。
“這。。。這可不是農夫能造出來的玩意兒!”斛律倍侯利嘶吼著調轉馬頭,卻見辛棄疾的斬馬刀已到眼前。
刀身刻著的古篆在陽光下流轉,劈在護心鏡上的刹那,他聽見自己肋骨斷裂的脆響,像極了幼時在漠北聽慣的冰裂聲。
“陛下快走!”斛律倍侯利的屍體墜馬時,拓跋燾的笑聲戛然而止。
北魏帝王看見辛棄疾單騎衝向中軍,刀光每一次起落,都有一名親衛落馬。
那些他引以為傲的鮮卑勇士,甲胄被砍開的聲音竟如裂帛般刺耳,而飛虎軍士兵口中喊的“殺胡虜,複中原”,分明帶著《詩經》的韻律,卻比最凶狠的狼嗥更讓人膽寒。
“叔孫拔!”拓跋燾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,“帶五千騎包抄!某倒要看看,他這不足千人的隊伍能撐多久!”
叔孫拔的騎兵從兩翼席卷而來,鐵蹄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。
他在馬上張開長弓,箭簇瞄準辛棄疾的後心,腦海裡閃過去年盱眙守將死前的眼神——那是一種混雜著憤怒與憐憫的目光,此刻竟在辛棄疾的背影上重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