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時他隻當是誇張,此刻卻覺得那聲音像冰錐,從耳膜直刺心臟。
深夜,雪越下越緊,幾乎要將驛亭的門窗封死。
拓跋燾躺在草堆裡,聽著外麵此起彼伏的啜泣聲,突然摸出貼身藏著的羊皮卷——那是從滑台繳獲的《孫子兵法》,上麵有檀道濟親筆批注的“兵者詭道也”。
他忽然發現,辛棄疾今日的戰術,竟與這批注如出一轍:以渡船為餌,用蘆葦叢設伏,最後放殘兵北歸,像釣魚人故意放走小魚,等著來年釣更大的魚。
“陛下,長孫觀求見。”乞伏軻殊羅的聲音帶著驚惶。
拓跋燾翻身坐起時,正看見長孫觀被兩個親兵架著進來。
也算他命大,逃亡時被流矢所傷,雖被救回來,臉色卻也白得像張紙。
長孫觀手中死死攥著半截槍杆——那槍杆上刻著“飛虎”二字,這是他從飛虎軍屍體上奪下來的,也正因此被流矢所傷。
“你留著沒用的槍杆做什麼?”拓跋燾盯著那截木頭,突然覺得喉嚨發緊。
“陛下,我回去後要掛在帳前,日日看著。”
長孫觀的聲音發抖,繼續說道,“臣覺著辛棄疾他們的槍法路數,像極了當年劉裕破南燕時用的‘卻月陣’,而且臣認為,辛棄疾還把屯田所做的農活也揉進了軍陣之中。。。”
拓跋燾猛地將《孫子兵法》砸在地上。
他想起去年在瓜步山,自己曾對著建康的方向狂笑,說劉義隆“連種田都不會”,此刻卻發現,人家的田壟裡長的不是稻禾,是能刺穿北魏鐵甲的長槍。
天剛亮,拓跋燾就下令拔營。
“走!”拓跋燾翻身上馬,心中決斷,今日的恥辱必須用血來洗刷,無論是南朝的血,還是那些動搖者的血。
他騎馬走過驛亭門口,望著白茫茫的荒原,突然發現雪地上有一串深而寬的蹄印——那明顯是南朝戰馬所留下的,蹄鐵上的防滑紋路在雪地裡拓出清晰的“辛”字。
“陛下,這是。。。”乞伏軻殊羅的聲音發顫。
“他在記路。”拓跋燾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滲出血珠,“他在數我軍的腳印,記我軍的虛實,等到來年,就順著這條路打到平城!”
隊伍行至半途,長孫觀突然從懷裡掏出一張羊皮地圖,上麵用朱砂標著雲中鐵騎的布防。
“陛下,”他的聲音嘶啞如破鑼,“臣請調雲州十萬鐵騎南下,在平城周邊築起三重防線,像赫連勃勃築統萬城那樣,用蒸土夯牆,再熔銅灌縫。。。”
拓跋燾沒有回答,隻是勒住馬望著南岸。
那裡的天際線已泛起魚肚白,隱約可見淮河的輪廓。
他突然想起年輕時與柔然可汗的對話,那時老可汗說:“真正的強敵,不是舉著刀衝過來的那種人,而是站在河對岸靜靜的觀察你的一切行蹤,讓你夜裡也無法安睡的那種人。”
雪地裡,一行行歪歪扭扭的馬蹄印向北延伸,最終消失在茫茫荒原中。
沒有人知道,這支敗軍的統帥此刻正用牙齒咬碎嘴角的血泡——他既想撕碎那個叫辛棄疾的南朝將領,又忍不住在心裡讚他:好手段,好膽識,可惜生錯了地方,不能為他所用。
相反方向,幾個辛棄疾早已安排好的大宋細作正騎著戰馬,要把昨夜記錄的北魏軍虛實傳回南朝。
風卷著雪粒,在荒原上打著旋。
拓跋燾的黑色龍袍在風中獵獵作響,他終於忍不住壓抑的情緒,對著南方的天空高聲嘶吼:“辛棄疾!某在平城等著你!看看是你的飛虎軍強盛,還是某的北魏鐵騎兵鋒更勝!”
回應他的,隻有風雪穿過驛亭銅鈴的哀鳴,像一首提前奏響的挽歌。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