邢州城頭的晨霧還未散儘,城根下的積水映出灰蒙蒙的天,北方夏季的天空一如既往的“愛哭鼻子”。
辛棄疾踩著濕漉漉的青石板登上城樓時,靴底碾過的草屑裡混著幾枚北魏箭簇——那是昨夜往來傳信的斥候留下的,箭杆上的鮮卑文“雲中左廂”已被雨水泡得發漲。
當那隊斥候發現城上情況不對時,匆忙射出幾枚箭矢,卻也被早就埋伏在城下的飛虎軍擒獲入城。
他站在垛口前,指尖摩挲著新繳獲的北魏甲胄鱗片。
陽光穿透薄霧,照在甲葉上泛出冷光,甲胄內襯裡還殘留著鮮卑士兵的汗臭味,混雜著草原特有的羊膻氣。
“將軍,兩撥斥候都審完了。”
宗愨大步流星登上城樓,甲葉碰撞聲驚飛了簷下的麻雀。
“這夥是雲中左廂的探馬,說拓跋燾在襄陽城外築起了‘鎖城壕’,壕溝裡插滿了三棱錐,看樣子已經學會了咱們冶山的造法,拓跋燾這是四麵強攻不成,放緩攻城,想要圍死襄陽了。”
辛棄疾接過供詞,桑皮紙上的鮮卑文歪歪扭扭,卻清晰記錄著北魏糧道的布防——從南陽到襄陽的驛道上,每三十裡設一座烽火台,台後藏著五十名弓弩手。
“城下樓櫓,必廣其途”,辛棄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拓跋燾學咱們的法子,卻忘了‘反其道而行之’的道理,這是還沒注意到援軍嗎。”
“元帥,西城門又擒住一隊魏狗!”薛安都的吼聲從甕城方向傳來。
他光著膀子,鐵甲扔在一旁,手裡拎著個被捆得結結實實的鮮卑兵,那兵卒的狼皮襖還在滴水,發間插著的雉羽歪在一邊,活像隻落湯雞。
辛棄疾俯身打量那俘虜,見他腰間掛著塊樺木牌,刻著“偵候隊第三伍”,忽然想起前日東城門擒獲的那隊魏兵,腰間木牌是“偵候隊第一伍”。
他嘴角勾起冷笑,踢了踢俘虜的腿:“你們伍長在哪?”
俘虜梗著脖子不吭聲,被薛安都一拳砸在肚子上,頓時蜷成蝦米,含糊道:“在、在城外三裡坡。。。說好半個時辰後彙合。。。”
“沈攸之!”辛棄疾揚聲喚道,青年將軍立刻從箭樓跑下來,甲葉上還沾著晨露,“帶五十人去三裡坡,把那伍長‘請’回來。記住,活的。”
沈攸之領命而去時,辛棄疾已走進城守府。
院中擺滿了府庫和這兩日來的斬獲:北魏鐵甲四百副、環首刀五十九柄、角弓七十二張,還有堆成小山的箭簇,箭頭淬的狼毒在晨光中泛著幽藍。
最顯眼的是兩套完整的將官甲,肩吞上的狼頭紋用鎏金勾勒,顯然是將官所穿之物。
“元帥,算上今早這隊,隻算斥候提供的甲胄已湊夠四十五套了。”
劉勔正拿著賬簿核對,筆尖劃過“斥候戰馬損耗七匹”時,眉頭微微蹙起,“隻是咱們的馬。。。大彆山那邊怕是過不去的。”
辛棄疾抓起那套將官甲的護心鏡,鏡麵映出他眼底的精光。
“過不去就留在此處。當年鄧艾偷渡陰平,連馬都沒帶,還不是滅了季漢?”
他將護心鏡扔給薛安都,“試試合不合身。”
薛安都穿上鐵甲,活動了兩下肩膀,環首刀往腰間一掛,活脫脫一個威風堂堂的北魏將領。
隻是他黧黑的臉膛與穿在身上的鮮卑人的甲胄反差感太大,惹得周圍飛虎軍一陣哄笑。
“笑什麼?”薛安都瞪眼,突然想起什麼,從俘虜身上剝下張羊皮臉罩,往臉上一蒙,隻露雙眼,“這樣不就像了?”
眾人笑得更歡,辛棄疾卻點頭:“可行。讓弟兄們都換上試試,加緊休整,隨時準備出發。”
三裡坡的晨霧裡,沈攸之的小隊正貓在灌木叢後。
他望著坡下那隊北魏斥候,伍長正靠著樹乾啃乾餅,其餘人把馬拴在一旁,箭囊隨意扔在草地上——顯然還以為身處大後方沒有交戰的危險。
“伍長,這次要捎什麼口信呀?”一個年輕斥候問道,嘴裡的餅渣掉了滿身。
伍長啐掉餅屑:“太子殿下說了,辛棄疾就會耍花活,沒準是想繞去襲擾咱們陛下的糧道,是要提醒陛下的口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