忻州城西的糧倉在暮色中如一頭沉默的巨獸,夯土牆被夕陽鍍上金邊,牆頂的雉堞後隱約可見兵卒巡邏的身影。
那些兵卒的鐵甲在餘暉中泛著冷光,手中長戟的尖端偶爾劃過城磚,發出細碎的“咯吱”聲,驚得牆下槐樹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起。
護城河的水波映著晚霞,將天空的緋色揉碎成萬千金鱗。
吊橋正緩緩放下,鐵鏈轉動的“嘎吱”聲在寂靜的傍晚格外清晰,十幾個兵卒扛著麻袋魚貫而入,麻袋上“朔州軍糧”四個黑字被汗水浸得發深,在餘暉中像四道凝固的血痕。
最末那個年輕兵卒腳步踉蹌,麻袋從肩頭滑落,露出裡麵飽滿的粟米,他慌忙去扶時,腰間的銅鈴“叮鈴”作響——那是北魏軍卒特有的飾物,此刻卻顯得格外刺耳。
辛棄疾換了身粗布短打,褲腳還沾著清晨的露水,混在圍觀的人群裡。
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藏著的三棱錐,錐尖的倒鉤蹭過掌心,帶來細微的刺痛。
這是冶山鐵坊新鑄的利器,隻需淺淺劃破皮肉,便能讓人半個時辰內癱軟如泥。
他聽見身旁兩個老漢蹲在槐樹下閒聊,其中一個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褐衣,補丁的針腳歪歪扭扭,顯然出自粗手笨腳的男人之手。
老漢手裡轉著個缺角的陶碗,碗沿的裂痕裡嵌著經年的米垢:“源將軍說了,今年秋收後,要把糧倉擴大三倍,挖三條暗渠通到城內各處,免得冬天再有人挨餓。”
他忽然壓低聲音,往辛棄疾這邊瞥了一眼,“聽說暗渠的圖紙,是將軍親自畫的,連渠底的坡度都算到了極致。”
另一個老漢咳嗽著捶捶腰,他的背因常年勞作彎成了弓,脊梁骨在單薄的衣衫下凸起,像一串錯位的算盤珠。
老漢腰間彆著把鏽跡斑斑的鐮刀,木柄被磨得油光鋥亮:“那可太好了,源將軍可比前些年的守城將軍強多嘍。還記得小時候拓跋紇羅在時,咱們交了糧還要被搶,我父親就是因為護著半袋麥種,被他們的狼牙棒打斷了腿。”
他忽然啐了一口,唾沫星子落在塵土裡,“那幫羯狗,連過冬的穀種都搶,難怪天打雷劈!”
話未說完,便被遠處傳來的馬蹄聲打斷——一隊親兵簇擁著一輛馬車駛過,馬蹄踏過青石板路的聲響如密集的鼓點。
車簾掀開的瞬間,辛棄疾瞥見車內端坐的中年將領,正是北魏守將源賀。
他穿著銀線繡成的鮮卑袍,領口的狼頭紋在暮色中閃著暗光,腰間的蹀躞帶上掛著塊羊脂玉,玉墜上的“賀”字被摩挲得溫潤,在暮色中像一塊凝固的月光。
回到城東的巷子時,薛安都正用一塊破布擦拭環首刀,刀刃劃過布麵的聲響像極了裂帛。
他身旁堆著十幾柄打磨鋒利的短斧,斧刃映著殘陽,晃得人睜不開眼。“剛磨好的家夥,”他抬頭時,汗水順著黝黑的臉頰滑落,砸在鐵甲上濺成細小的水花,“保證一刀就能劈開獄門的鐵鎖。”
他身旁的沈攸之蹲在地上,用樹枝勾勒護城河的走向,枝梢在泥地上劃出深深的溝壑,宛如真實的河道。
“方才去探查,護城河寬兩丈三尺,水深丈餘,水底埋著鐵蒺藜,”
他忽然抬頭,額角的疤痕在殘陽下泛著暗紅——那是去年濉口之戰被北魏長槊劃傷的印記,“不過西北角有片蘆葦叢,水流較緩,水底是軟泥,鐵蒺藜紮不深,適合潛伏。城門戌時關閉,換崗的兵卒會在戌時三刻交接。”
薛安都想了想,從懷中摸出塊油布,展開後露出忻州城防圖的摹本,布麵邊緣還沾著麥秸稈,“這是按獄卒的描述畫的,府衙西側的獄牆是夯土混合糯米汁築的,尋常鎬頭砸不動,得用‘撞木’。”
他用手指點向圖上的黑點,“這裡是獄卒換崗的必經之路,每隔兩刻鐘過一次,咱們得掐準時辰。”
辛棄疾蹲下身,用樹枝在地上重繪城防圖,枝梢點過府衙的位置,泥土簌簌落下:“源賀今晚在府衙宴請的,都是忻州的鮮卑貴族和漢人頭麵人物,席間會奏《簸邏回》——這是北魏軍樂,節奏緩慢,鼓點沉悶,正好掩蓋咱們的動靜。”
他折斷三根樹枝,分彆擺在糧倉、獄所和府衙的位置,“沈攸之帶十人,各備皮囊裝硝石硫磺,燒糧後先從西北角蘆葦叢泅渡,之後用鐵鉤搭住城牆攀援。切記,燒糧倉時要注意風向,我觀天象,今晚刮東南風,火勢會往西北蔓延,正好阻斷援軍。”
“元帥,燒糧倉前,末將先打開西側的排水閘,”沈攸之突然插話,指尖點向糧倉左下角,那裡被他畫了個小小的圓圈,“我上午假意討水喝,看見閘口的木栓是鬆木做的,用刀就能劈開。放水淹沒外側的通道,能拖延他們救火的時辰,至少能多爭取一炷香。”
薛安都將環首刀歸鞘,刀鞘撞擊鐵甲的聲響驚飛了簷下的麻雀。
“劫獄時,我會讓弟兄們帶些碎石,砸獄卒的燈籠——黑暗中他們分不清敵我,咱們的人都係紅布條為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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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忽然想起什麼,從懷中掏出個油紙包,裡麵是幾塊黑褐色的藥餅,散發著淡淡的苦味,“這是某特意帶的‘迷魂散’,已提前混在獄卒的飲水缸裡,喝到之人至少昏睡上三個時辰。”
辛棄疾看向沈攸之,見他正用樹枝比劃城門的機關,枝梢在泥地上畫出複雜的齒輪狀:“打開城門後,要立刻升起‘飛虎旗’——城外的弟兄們看見旗就會衝鋒。咱們的人進來後儘快占領四麵城牆,若有鮮卑潰兵想逃,放他們出去就行,自有外圍埋伏的宗愨部用弓箭攔截。”
他將樹枝重重插在府衙的位置,泥土四濺,“我帶剩下的人,從府衙後牆的缺口處潛入,那裡的圍欄年久失修,木頭都朽了,輕易就能撞開。源賀的書房有暗道通往後院,若他想逃,咱們提前堵在那裡守株待兔就行。”
他忽然壓低聲音,目光掃過眾人,眼神在每個人臉上停留片刻:“某今日探查偶遇源賀,此人體恤民意,親兵多用漢人,實是不好對付。《吳子?論將》有言:‘夫總文武者,軍之將也,兼剛柔者,兵之事也。凡人論將,常觀於勇,勇之於將,乃數分之一爾’。想要降服這個文武雙全之人,今晚,咱們不僅要勇,還要智取。幸好城內士兵多為之前守將強征入伍,雖有歸心北魏者,咱們在城破時大呼投降者既往不咎,我大宋已為你們備好了歸鄉文書,拿下城池後放你們回鄉。如此一來,潰兵必定裹挾眾人投降,此時就可奪其三軍之氣,不戰而屈人之兵。”
暮色漸濃,巷口的老槐樹影影綽綽,像個沉默的哨兵。
遠處糧倉的方向傳來晚炊的炊煙,混著隱約的號角聲,在忻州城的上空緩緩彌漫。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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