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義軍大營外的晨光，終於掙開了塵土的糾纏，卻被營內驟起的血腥氣息染得發暗。
辛棄疾喊出“動手”的吼聲還在營壘上空回蕩，營門兩側的帆布就“嘩啦”一聲被扯開——不是被風刮的，是藏在壕溝裡的青壯用短刀硬生生割開的，粗大的帆布纖維被刀鋒扯出白絲，裹著昨夜凝結的霜花，落在凍土上碎成細屑。
藏在壕溝裡的青壯握著短刀、長矛跳了出來，糧車後麵的弓弩手也同時放箭，箭雨如黑雲般射向金軍騎兵，營後的帳篷裡，更多的青壯衝了出來，手裡拿著鋤頭、菜刀，甚至木棍，朝著混亂的金軍殺去。
第一個跳出壕溝的是那名老卒。
老漢頭發花白，卻比年輕青壯更敏捷，手裡握著那把辛棄疾送給他的弓，箭囊裡插著淬了草藥毒液的箭。
此刻他卻沒拉弓，而是攥著一把磨得發亮的短刀。
他瞄準一匹金軍戰馬的後腿，刀刃斜著砍下去，“噗嗤”一聲，刀刃深深嵌進馬腿的肌肉裡，鮮血瞬間噴濺在他的粗布褲腿上，老漢卻連眼都沒眨，反手又補了一刀，那匹戰馬嘶鳴著人立而起，把背上的騎兵甩在地上，摔得甲葉“哐當”作響。
“砍馬腿！彆讓他們跑了！”老卒的吼聲帶著沙啞，卻像一道驚雷，震得周圍的青壯都紅了眼。
十幾個青壯圍住一個金軍騎兵，手裡的短刀、長矛對著金軍騎兵的馬腿招呼，有的青壯沒趁手的兵器，就抱著馬腿往地上拖，哪怕被馬蹄踹到胸口，也死死不肯鬆手。
一個十六歲的半大孩子，臉上還帶著稚氣，手裡握著根削尖的木棍，狠狠紮進一匹戰馬的肚子，戰馬吃痛狂奔，卻沒跑兩步就栽倒在地，把騎兵壓在下麵，孩子撲上去，用木棍抵住騎兵的咽喉，聲音發顫卻堅定：“降還是死！”
糧車後麵的弓弩手也沒閒著。
王世隆親自壓陣，他光著膀子，古銅色的皮膚上沾著塵土和汗水，手裡握著一麵銅鑼，“哐哐”地敲著，每敲一下，弓弩手就齊射一次。
三百張神臂弓同時放箭的聲響，比驚雷還震耳，箭簇帶著“咻咻”的破風聲，像一片銀網罩向金軍騎兵。
諸軍都督提領兼糧草官賈瑞站在弓弩手中間，他之前是舊宋士兵，懂些射箭的門道，此刻正幫身邊的年輕弓弩手調整角度。
“往下壓半寸！射馬的眼睛！”話音剛落，那年輕弓弩手的箭就射中了一匹戰馬的左眼，戰馬瘋狂嘶鳴，撞向旁邊的金軍騎兵，把兩人都掀翻在壕溝裡，被裡麵的鐵蒺藜紮得慘叫不止。
金軍騎兵這才反應過來，亂得像被捅了的馬蜂窩。
一個金軍百戶舉著馬刀嘶吼：“慌什麼！漢人都是烏合之眾！跟本將殺出去！”
他催馬想要衝擊營門，卻沒注意到營門兩側突然立起的拒馬——那是王世隆這幾日讓人用粗木和鐵條紮了一遍又一遍的，尖刺朝上，剛好擋住去路。
百戶的戰馬撞上拒馬，前腿“哢嚓”一聲斷了，他從馬背上摔下來，還沒爬起來，就被兩個青壯按住，短刀架在了脖子上。
“將軍！為完顏將軍報仇！”幾個完顏文的親兵紅了眼，他們穿著比普通騎兵更精致的鐵甲，手裡的馬刀是純鋼打造的，此刻瘋了似的朝著辛棄疾衝來。
最前麵的親兵是個滿臉絡腮胡的女真漢子，他舉著馬刀直劈辛棄疾的頭頂，刀風帶著腥氣，顯然是殺紅了眼。
辛棄疾此刻已從馬鞍上抽出橫刀，刀背那道之前戰鬥時留下的淺痕在晨光中格外清晰。
他不慌不忙，側身避開這一刀，橫刀順著對方的刀背滑下去，“噌”的一聲，把那親兵的馬刀震得脫手，接著手腕一翻，刀光閃過，那親兵的咽喉就濺出鮮血，身子從馬背上摔下去，甲葉撞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。
另一個親兵見同伴被殺，舉著長矛從側麵刺來，矛頭直指辛棄疾的胸口。
辛棄疾的戰馬受驚，人立而起，他卻借著馬的力道，一腳踹在那親兵的肩膀上，親兵慘叫著摔下馬，長矛掉在地上。
辛棄疾俯身，橫刀對著他的後背就是一刀，鮮血染紅了親兵的鐵甲，滲進甲葉的縫隙裡。
“元帥！俺來幫你！”一個年輕青壯提著短刀就想衝過來，他是和魏勝一樣剛加入義軍的舊宋士兵，臉上還留著被金軍馬鞭抽打的疤痕。
辛棄疾卻抬手製止了他，聲音冷靜：“不用！你去幫王統製他們，彆讓金軍靠近糧車！”
那名青壯愣了愣，見辛棄疾眼神堅定，便咬牙轉身，朝著糧車的方向跑去，嘴裡喊著“殺金狗！”
剩下的七個親兵見辛棄疾如此勇猛，眼神裡閃過恐懼，卻還是硬著頭皮衝了上來。
辛棄疾勒住馬，橫刀反握，隻見他將橫刀在手中轉了個圈，刀光如閃電般劃過，第一個親兵的胳膊被砍斷，鮮血噴濺而出。
第二個親兵被刀背砸中太陽穴，暈死在馬背上。
第三個親兵的胸膛被橫刀切入，眼看著就要斷氣。
另外四人的刀劈槍挑已到近前，卻被辛棄疾一個鐙裡藏身躲了過去。
從完顏文手裡繳獲的這匹戰馬似乎頗通人性，上前走了半步，卻也是抓住了四人招式用老的破綻。
辛棄疾隨後又是一記橫掃，三名親兵應聲落馬。
最後一個親兵想要逃跑，卻被辛棄疾甩出的短刀射中後背，倒在地上抽搐不止。
辛棄疾勒住馬，橫刀上的血珠順著刀背往下滴，落在地上的凍土上，瞬間凝成暗紅的冰粒。
他低頭看了看地上完顏文的屍體——那具亮銀色的山文甲已被鮮血浸透，寶石刀柄掉在一旁，沾了泥土和枯草，再也沒了往日的光鮮。
他想起剛才完顏文把玩刀柄時的得意，想起那番“漢人玩刀不如金軍騎兵”的狂言，忽然覺得一陣暢快，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。
“輕戰者必敗，輕敵者必亡。慕容超守廣固時，也覺得劉裕不堪一擊，結果呢？國破身亡。同樣，你們金人，終究也是不懂這個道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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