諸將紛紛領命而去,厚重的帳簾在身後落下,將帳外的喧囂輕輕隔開,中軍帳內瞬間隻剩辛棄疾一人。
他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案上的輿圖,濟州城的輪廓在燭火下格外清晰,那些用朱砂標注的屯田區、練兵場,都是弟兄們用血汗鋪就的根基。
走到窗前,他伸手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窗,窗外的風帶著空氣的清新撲麵而來,瞬間驅散了帳內殘留的炭火味。
目光越過府牆,落在外街——幾個穿著粗布短褂的百姓正合力搬運著麻袋裝的麥種,袋口漏出的嫩黃顆粒在陽光下閃著光。
不遠處的田埂上,歸降的簽軍正彎腰跟著老農學習耕地,那老農手把手教他們調整曲轅犁的角度,偶爾傳來幾句爽朗的笑罵,全然沒了往日的敵意。
更遠處的城牆上,那個契丹百戶帶著幾個契丹兵扛著木板,幫義軍修補昨日廝殺留下的缺口,他們的鎧甲上還沾著塵土,卻與義軍士兵默契地遞著釘子,連動作都透著一股齊心。
這些畫麵像一幅幅溫暖的畫作,在他眼前緩緩展開。
辛棄疾的指尖不自覺地撫上腰間的橫刀,刀背那道深嵌的舊痕在掌心下格外清晰——似乎是耿元帥又在提醒著他,不能讓百姓再遭戰火,細細想來,似乎更寄托著耿元帥的堅守與對他的守護。
上一世,他南歸後空有滿腔抗金誌,卻隻能在詞中抒發“醉裡挑燈看劍”的悲憤,眼睜睜看著金人在中原肆虐;可此刻,在濟州的土地上,他終於能親手護住這些百姓,能讓“還我河山”不再是他詞集之上的字句,而是實實在在的看得到的安穩。
風裡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金屬碰撞聲,他抬頭望去,隻見城牆上的義軍士兵正合力降下最後的一麵發黑的金軍狼頭旗。
旗幟邊緣還留著廝殺的刀痕,金線繡的狼頭早已被硝煙熏得黯淡,隨著繩索緩緩落下,像一塊沉重的陰影終於被驅散。
緊接著,一麵嶄新的紅旗被慢慢升起,金線繡就的“漢”字在風中舒展,每一道筆畫都透著莊嚴,仿佛在向這片飽經戰火的土地宣告:漢人的家園,終要由漢人自己守護。
看到那麵“漢”字旗的瞬間,辛棄疾的眼眶忽然有些發熱。
他想起耿京靈前那柄生鏽的環首刀,想起山神廟裡兩人初遇時,耿京踩著供桌喊“漢人不能屈服”的模樣。
若故帥能看見此刻的濟州——百姓安穩耕作,胡漢同心築城,“漢”旗飄揚城頭,定會笑著拍他的肩說“辛幼安,好樣的”。
可如今,隻有那柄舊刀靜靜立在靈前,再也聽不到故帥的聲音。
他在心裡輕輕默念:“元帥,你放心,咱們當年憧憬的日子,正在一點點變成現實。”
夕陽漸漸西斜,把天空染成一片金紅。
濟州城的炊煙嫋嫋升起,與晚霞交織在一起,像一層溫暖的紗幔。
辛棄疾走出府門,沿著街道慢慢前行。
歸降的簽軍已能熟練地操控曲轅犁,在田地裡劃出筆直的犁溝。
百姓們提著裝滿新麥的布袋走在回家的路上,孩子蹦蹦跳跳地跟在後麵,手裡攥著剛摘的野花。
那個契丹百戶和契丹兵已幫著插完了城牆上的“漢”字旗,正與義軍士兵坐在牆根下分享著麥餅,連語言不通的隔閡,都已被笑聲輕輕化解。
他再次握緊腰間的橫刀,刀鞘上的銅飾在夕陽下泛著暖光。
他清楚地知道,光複濟州隻是抗金之路的第一步,北麵的金軍主力還在虎視眈眈,朝廷的支援遙遙無期,未來還有無數硬仗要打。
可看著眼前這些安穩的笑臉,摸著刀背那道見證初心的舊痕,他忽然覺得所有的艱難都有了意義。
上一世未能實現的夙願,這一世定要拚儘全力完成;耿京未竟的遺誌,他會帶著兄弟們繼續堅守。
風再次吹過,城牆上的“漢”字旗獵獵作響,像是在回應他的決心。
辛棄疾抬頭望向遠方的天際,夕陽最後的餘暉落在他的玄甲上,映出一道堅定的身影。
隻要守住這份護民的初心,隻要兄弟們同心、百姓們支持,終有一天,這麵“漢”字旗會飄遍每一寸土地,終有一天,金人會被徹底趕出家園,終有一天,故帥耿京的笑容,會綻放在這片再也沒有戰火的土地上。
“《水龍吟?濟州春望抒懷》
漢幟高飄雲影,麥風搖綠濟州城。犢鳴田埂,簽軍隨老,犁痕初定。牆補新泥,旗更舊色,炊煙斜暝。望街衢笑語,胡漢相契,皆吾輩、傾心境。
遙想故帥靈冷,記當年、山盟曾訂。率軍闖壘,火焚胡廄,血殷霜刃。廟堂雖遠,援師不至,此心難冷。待秋成、練得強兵十萬,向中原、驅殘燼不想四字結尾)。”
翌日。
濟州城的晨光總帶著幾分剛褪去的凜冽,微風卷過修複一新的城牆,把城樓上“宋”字旗吹得獵獵作響。
城根下的鐵匠鋪已開了門,紅亮的火花從門縫裡竄出來,混著“叮叮當當”的打鐵聲,順著街道漫開——那是馬全福讓人連夜趕製的農具,鐵犁的弧度照著芍陂新種的要求鍛打,刃口泛著冷光,再過幾日就能分給歸農的士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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辛棄疾站在州衙前的石階上,手裡捏著賈瑞剛送來的糧冊,桑皮紙邊緣被他反複摩挲得發毛。
冊頁上“濟州糧庫現存粟米七萬石、麥種三萬石”的字跡,是賈瑞用炭筆寫的,筆畫遒勁,還在“新收流民墾田兩千畝”旁畫了個小小的稻穗,顯然是在回應辛棄疾對屯田的重視。
“元帥,你看看這報捷的文書,要不要再添些細節?”王世隆捧著卷絹帛走過來,玄色戰袍上還沾著晨露,顯然是剛從演武場過來。
他指著絹帛上“大破金軍三萬,斬完顏齊”的字樣,“比如您率糧隊混入金營、火燒馬廄的事,得多寫幾筆,讓朝廷知道咱們打的多不容易。”
辛棄疾把糧冊遞還賈瑞,接過絹帛掃了一眼,指尖停在“義軍傷亡八百”的注腳。
“不用。捷報務必真實,傷亡更要如實記載——咱們不是為了邀功,是讓朝廷知道,北方還有人在真刀真槍抗金。”
他頓了頓,看向街對麵的流民粥棚,幾個穿著粗布短褂的舊宋簽軍正幫著分發米粥,碗沿的熱氣裹著他們的笑聲飄過來,“你看,他們已經能幫著打理後勤了,這些才是比戰功更重要的事。”
賈瑞抱著糧冊,忍不住插了句:“元帥說得是。昨天我去糧庫,見幾個女真俘虜在翻曬舊粟米,還跟咱們的士兵學用曲轅犁,說‘這玩意兒比他們金營的破犁好用’。要是朝廷能派些農具匠來,咱們的屯田還能再擴大些。”
“會有的。”辛棄疾笑著拍了拍他的肩,目光卻飄向城外的官道——按路程,去臨安的兩批斥候都該回來了,可至今沒見蹤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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