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間回溯至當日李林、王義他們進宮麵聖。
紫宸殿的晨光總帶著幾分肅穆，微風穿過殿外的古柏，把簷角的銅鈴吹得“叮當”作響，卻吹不散殿內的凝重。
宋高宗趙構完顏九妹）坐在龍椅上，鬢邊的白發比去年又多了些，龍袍的袖口有些磨損——自采石磯之戰後，他便常說“當惜民力”，連宮服都少了些往日的奢華。
他手裡捏著李林遞上來的奏章，桑皮紙邊緣被他反複撚搓，上麵“辛棄疾單騎入金營誘敵，義軍大營殲滅兩萬金軍”的字樣，像燒紅的烙鐵，燙得他指尖發疼。
“你再說說，辛棄疾是如何混入金營的？”趙構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，目光掃過階下的李林、王義等人。
這幾個漢子穿著義軍的粗布戰袍，鎧甲上還沾著山東的塵土，卻比朝堂上那些養尊處優的文官多了幾分血性。
李林深吸一口氣，挺直了腰板——這是他第二次在紫宸殿回話，比第一次從容了許多。
他想起辛棄疾在分開時教他的“據實而陳”，循著王義告知的個中情形朗聲道。
“回陛下，辛元帥當時扮成張安國的親隨，帶著張安國的令牌，混進金營。金營守將見他穿著普通，又有令牌，便沒起疑。辛元帥假借張安國需鎮壓義軍之名向完顏齊請求援軍，完顏齊派其弟完顏文的兩萬金軍支援，辛元帥早已安排義軍大營做好準備，‘請君入甕’，才全殲了兩萬金軍，斬了完顏文！”
“好一個‘請君入甕’！”樞密使張浚突然出列，這位須發皆白的老將激動得手抖，朝服的玉帶都歪了。
“陛下！辛棄疾此等勇謀，堪比當年的嶽鵬舉！臣請陛下速派援軍，支援山東義軍，趁勢向北收複東平、泰安、濟南等要道，打通北伐之路！”
張浚的聲音在殿內回蕩，階下的文官們紛紛側目。
宰相朱倬捋著花白的胡須，上前一步道：“張樞密所言極是。然朝廷近日需安撫淮西流民，糧草軍備恐難即刻調撥。依臣之見，可先授辛棄疾官職，賞其忠義，待秋收後再派援軍不遲。”
“朱相此言差矣！”兵部尚書虞允文緊跟著出列，他身著緋色朝服，腰間佩著采石磯之戰時的寶劍，劍鞘上的裂痕還清晰可見。
“臣在采石磯與金軍交戰，深知金軍雖敗，仍有主力盤踞山東。辛棄疾義軍雖勇，卻缺甲少糧，若不及時支援，恐難抵金軍反撲。且辛棄疾‘壯聲英概，懦士為之興起’，朝廷若能雪中送炭，必能讓北方忠義之士紛紛歸附，陛下，此乃北伐之良機也！”
虞允文的話剛落，參知政事陳康伯也點頭附和：“虞尚書說得是。臣近日收到山東密報，說辛棄疾在濟州義軍大營安撫流民、開墾屯田，連女真俘虜都願為其所用。如此能文能武之將，朝廷當重用才是。”
趙構坐在龍椅上，聽著群臣爭論，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。
他想起建炎年間的顛沛流離，想起嶽飛所謂的“迎回二聖”、“莫須有”含冤而死，心裡矛盾得很——既想靠義軍收複失地，又怕義軍勢力過大，重蹈“武人專權”的覆轍。
他沉默片刻，終於開口：“諸位卿家所言皆有道理。辛棄疾忠義可嘉，朕心甚慰。著即授辛棄疾天平軍節度使，知東平府兼節製京東、河北路忠義兵馬，賞黃金百兩、錦緞千匹。至於援軍。。。待秋收後，再議不遲。”
“陛下！”張浚還想再勸，卻被趙構抬手製止：“張樞密，朕知你心憂北伐。然朝廷諸事繁雜，需循序漸進。先讓辛棄疾穩住山東，亦是大功一件。”
李林、王義等人站在階下，聽到“無援軍”三個字，心裡瞬間涼了半截。
王義攥緊了拳頭，指甲幾乎嵌進肉裡——他想起濟州大營的弟兄們還在等著援軍，等著一起殺向北方，卻沒想到朝廷隻給了些無用的官職還有些許賞賜。
散朝後，李林等人走出紫宸殿，陽光灑在身上，卻暖不了他們此刻的心情。
虞允文追了上來，遞給李林一封書信：“李將軍，這是給辛棄疾的信。煩你轉交給他，告訴他，朝廷雖暫未派援軍，但若有急難，可遣人來見我，我必在朝堂上為他力爭。”
李林接過書信，心裡一暖：“多謝虞大人！某定將大人的心意轉達給辛元帥！”
虞允文歎了口氣，拍了拍他的肩：“辛棄疾是難得的帥才，隻是。。。你們在山東，凡事需多靠自己。若有一日，朝廷真要北伐，他定是棟梁之材。”
離開皇宮，李林等人剛走到臨安的禦街，就被一陣喧鬨聲圍住。
幾個穿著粗布短褂的百姓圍著他們，七嘴八舌地問：“你們是山東來的義軍吧？聽說你們有個辛將軍，單騎殺進金營，斬了金將？”
一個提著菜籃的老嫗擠到前麵，手裡還攥著個剛買的米餅：“小郎君，快跟俺們說說，那辛將軍是不是生得虎背熊腰？真能一個打十個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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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林沒想到臨安百姓竟然也知道了辛棄疾的事，恐怕是朝廷為鼓舞軍民士氣放出的風聲吧，當即愣了愣，隨即笑道。
“辛元帥雖不算魁梧，卻有萬夫不當之勇！他不僅能打仗，還教百姓種地，在濟州開倉放糧，是個難得的好元帥！”
“好！真好！”老嫗激動得抹了抹眼淚，“俺那老頭子就是被金軍殺的，要是多些辛元帥這樣的人，早就把金狗趕出去了！”
周圍的百姓紛紛喝彩，一個小販突然喊道：“俺編了段小調，唱給你們聽！‘辛將軍，膽氣豪，單騎入營斬金刀；護百姓，保家國，山東父老盼英豪！’”
小販的嗓子洪亮，引得路人紛紛駐足，跟著哼唱。
幾個小孩更是圍著李林他們，蹦蹦跳跳地喊：“俺也要當辛將軍那樣的英雄！”
李林看著眼前的場景，心裡的失望被衝淡了些。
他想起辛棄疾說的“百姓的認可比什麼都重要”，此刻才真正明白——朝廷的援軍或許會遲到，甚至不到，但隻要百姓還記著、還盼著，義軍的抗金之路就不會太難走。
王義也笑了，拍了拍李林的肩：“李哥，咱們快回濟州吧！跟元帥說，就算朝廷不派援軍，咱們也能靠自己，打贏金軍！”
李林點頭，翻身上馬。
禦街兩旁的百姓還在為辛棄疾喝彩，陽光灑在他們的臉上，滿是期待。
李林策馬前行，心裡暗暗發誓——一定要把臨安百姓的心意帶回濟州，讓辛棄疾知道，他們的抗金，不是孤軍奮戰。
回到驛站，李林等人收拾好行裝，帶著朝廷的旨意和百姓的期盼，朝著山東的方向疾馳而去。
臨安的炊煙漸漸遠了，可街頭百姓的喝彩聲、小販的小調，卻像一道暖流，順著官道，飄向濟州，飄向那個正等著他們複命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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