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下旬的濟州與東阿的官道一處密林中,夜色完全漫過天際時,最後一縷西斜的日頭已把官道旁的枯樹映成了炭黑色。
辛棄疾招呼隊伍繼續前行,玄色皮甲的肩甲上還沾著密林中的露水,他抬手抹去額角的汗滴——方才清點人馬時,指尖觸到甲葉的涼意,讓他想起前些時日在濟州城與金軍廝殺的情形。
“元帥,兩千弟兄都已整裝出發了。”親衛策馬湊過來,他左頰一道深疤從眉骨劃到下頜,是剛加入義軍第一戰時被金軍彎刀所傷,此刻說話時疤肉還會微微牽動。
“戰馬一千完好無損,還是按計劃弟兄們輪換騎行,糧草還有七日份,戰馬的粗布也都裹妥了,就是。。。”
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隊列末尾幾個縮著肩膀的士兵,“有三個弟兄腳底板裂了,白天已經紮了草繩,但怕是走不快。”
辛棄疾順著他的目光看去,隊列末尾的士兵裡,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正低頭揉著腳踝,灰布褲腿沾著泥點,黑色皮甲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寬大——這是上個月剛從濟州城外流民裡招來的兵,爹娘都死在金軍屠村時,隻剩他一個人逃到濟州。
辛棄疾記得這個新兵報名時攥著根棍子,手都在抖,卻非要選最大號的黑皮甲,他當時說“我想選大一點的鎧甲,能護住我全身”。
“把我的備用褥子拆了吧,撕成布條給他們裹腳。”辛棄疾解下腰間的水囊,遞給身後的親兵。
“再把乾糧袋裡的麥餅分些給腳傷的弟兄,路上走慢些,晝伏夜出本就熬人,彆再讓兄弟們凍著餓著。”
親兵咧嘴笑著,露出缺了顆門牙的嘴——那是去年底啃凍硬的麥餅時崩掉的:“元帥放心,弟兄們都知道這趟是去東阿,沒人敢懈怠。就是。。。”
他壓低聲音,“咱們五路兵馬同時動手,魏將軍攻平陰,王將軍攻平陵,馬將軍和李將軍各取肥城、長清,就元帥您挑了最近但是最易守難攻的東阿,這事兒大家夥都知道,咱們跟著的心裡既盼著立大功,也有點犯怵呀。”
辛棄疾抬手拍了拍親衛的馬鞍,指腹觸到馬鞍上磨得發亮的銅釘。
“某即為元帥,自當為眾將表率,這東阿是必須要攻下來的。”他聲音壓得低,卻帶著一往無前的勇氣。
“據斥候打探,平陰守軍才不足一千,還是些剛抓來的簽軍;平陵守將是個文官,連弓都拉不開。可東阿不一樣,城牆比其他四城還高一丈,去年金軍還翻修了甕城,守兵雖隻兩千,卻有五百是女真老兵,手裡的彎刀都是正經的鍛鐵打造,比咱們兄弟手裡的雜湊兵器要鋒利的多。”
他走到隊列中間,目光掃過每一張臉——有像親衛這樣跟著他打了兩年仗的老兵,也有像那新兵一樣剛入伍的少年,還有幾個臉上帶著傷的,是上個月在濟州城外與金軍遊擊時掛的彩。
“兄弟們,”他的聲音不高,卻能穿透晚風,傳到每個士兵耳中,“咱們戰馬不足,從濟州出發,要夜行五日才能到東阿,這五日裡,白天得藏在樹林裡、山坳裡,不能生火,不能說話,隻能啃涼麥餅,喝凍井水;夜裡得摸黑趕路,馬蹄裹布,腳步輕放,連咳嗽都得捂著嘴。”
他蹲下身,撿起地上一根枯樹枝,在泥地上畫了個簡易的輿圖。
“這是濟州,這是東阿,中間隔著三條河,兩條官道。金軍的斥候每天都在官道上巡邏,咱們得隨時預備繞著小道走,小道上有凍土,有碎石,還有猛獸,走起來比官道難十倍。”
那新兵聽了忽然往前挪了挪,凍得發紫的嘴唇動了動:“元帥,俺不怕難。俺爹娘就是在東阿城外被金軍殺的,俺想跟著元帥,把金軍趕出去,給爹娘報仇。”
他話說得急,聲音有些發顫,卻沒帶哭腔,隻是攥緊了拳頭。
辛棄疾看著他,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——少年的肩膀很薄,卻繃得很緊,像拉滿的弓。
“好樣的。”他聲音柔了些,“不光是為你爹娘,也是為東阿城裡的百姓。斥候說,東阿城裡的百姓,去年冬天連粟米都吃不上,金軍把糧都搶去囤著,有的人家連孩子都凍餓沒了。咱們這趟去,不光是要拿下東阿,還要把糧倉打開,讓百姓們能吃上熱飯,能過上安穩日子。”
他把水囊遞給新兵:“先喝口熱水,路上省著點喝。”
新兵接過水囊,雙手捧著,喝了兩口就遞了回去,還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水囊口的水漬——他知道這是元帥的水囊。
親衛在一旁看著,心裡暖烘烘的。
他跟著辛棄疾出生入死無怨無悔,最佩服的就是辛棄疾待弟兄們的這份心——有乾糧先給士兵分,有熱水先給傷兵喝,夜裡宿營時,還會親自去查哨,給凍得發抖的士兵掖緊被角。
當然,軍令下達後,元帥也是做到令行禁止,有名將之風!
去年在東平之時,他們這些精銳因情報有誤被金軍圍了三天,糧草斷了,辛棄疾把自己最後一塊麥餅掰成了幾十份,分給身邊的弟兄們之後與耿元帥一起突圍了出去,那時候親衛就覺得,跟著這樣的元帥,就算戰死也值了。
“時候不早了,該出發了。”辛棄疾疾行在前,腰間的橫刀懸在身側,刀鞘上的銅飾在暮色裡閃了點微光——這把橫刀是家傳之物,後來親人不在,這把刀就成了他最貼身的東西,刀背上的深痕,是這些年與金軍廝殺時留下的,深深的記著那場仗,也記著耿元帥等一幫兄弟。
隊伍緩緩動了起來,戰馬的馬蹄裹著粗布,落在凍土上,發出“噗噗”的悶響,像遠處的鼓點。
辛棄疾走在最前麵,玄甲上的霜花漸漸化了,變成細小的水珠,順著甲葉往下滴,滴在地上,很快就凍成了小冰粒。
夜色慢慢沉了下來,像一塊浸了墨的綢緞,把天地都裹了進去。
官道旁的樹林裡,枯枝在風裡“嗚嗚”地響,像鬼哭,又像野獸的嘶吼。
親衛騎行在隊伍中間穿梭,時不時回頭看一眼——他怕有弟兄走散,也怕金軍的斥候突然冒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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