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更天的東阿城，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。
城頭的火把有氣無力地晃著，光線下，金軍士兵的影子歪歪扭扭地貼在城牆上——有的靠在牆垛上打盹，頭一點一點的，手裡的長矛滑落在地都沒察覺；有的蹲在地上，圍著一堆快滅的炭火，低聲說著話，聲音裡都滿是疲憊。
辛棄疾趴在城外的土坡上，玄甲上蓋著枯草，借著城頭的火光，仔細觀察著城牆的情況。
城牆果然比斥候說的還要高，牆麵上布滿了凸起的城磚，雲梯很難找到牢靠的借力點；甕城在城門外側，像個張著嘴的老虎，隻要義軍攻到城門下，甕城裡的守軍就能從上麵往下射箭、扔滾石，把義軍困在裡麵。
“元帥，這城牆也太高了，甕城又這麼險，咋攻啊？”親衛趴在他身邊，聲音壓得極低，他手裡拿著根樹枝，在地上畫著城門的樣子。
“要是硬攻，弟兄們得死不少呀。”
辛棄疾沒說話，目光落在城頭的守軍身上——大多是穿著破爛鎧甲的簽軍，隻有幾個站在甕城上的士兵穿著女真兵的鎧甲，手裡握著彎刀，時不時朝著城外望一眼，卻沒什麼警惕性。
他想起斥候的話：東阿守將是個紈絝子弟，每天隻知喝酒作樂，根本不管軍務。
或許，這守將此刻正在府裡喝酒，連城頭的防備都懶得安排。
“再等等。”辛棄疾低聲道，“等城頭的守軍更困些，咱們再動手。”
他從懷裡掏出塊麥餅，掰了一半遞給身邊的新兵——新兵趴在地上，手心裡全是汗，眼睛緊緊盯著城頭，顯然是有些緊張。
新兵接過麥餅，小口啃著，卻沒什麼胃口，想起口袋裡還有之前的肉乾，就拿了出來遞給辛元帥。
辛棄疾並沒有接，而是示意新兵自己吃。
新兵一邊咀嚼著肉乾，一邊望著城頭的金軍士兵，心裡又恨又怕——恨他們殺了爹娘，怕自己攻不上去，還沒報仇就死了。
辛棄疾看出了他的緊張，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：“彆緊張，吃飽了，跟著兄弟們一起上，有某在，不會讓你有事的。”
新兵點點頭，攥緊了手裡的短刃刀——這把短刃刀是他入伍時元帥給的，刀身不長，卻很鋒利，他每天都擦，擦得亮亮的，就等著用它殺金軍，給爹娘報仇。
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，城頭的火把滅了好幾根，剩下的也隻剩一點火星。
靠在牆垛上打盹的士兵睡得更沉了，有的甚至打起了呼嚕。
蹲在炭火旁的士兵也都閉上了眼睛，隻有甕城上的幾個女真兵還站著，卻也靠在城牆上，頭一點一點的。
“時候到了，直接用雲梯攻城，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。”
辛棄疾低喝一聲，從馬背上取下簡易雲梯——這幾架雲梯是他們從濟州帶來以備萬一的，都是用結實的樺木做的，能承受三個人的重量。
他對身後的士兵道：“一隊跟我攻甕城，二隊搭雲梯攻邊上的城牆，三隊負責掩護，四隊守在城外，防止金軍逃跑！”
士兵們齊聲應諾，聲音壓得很低，卻帶著舍我其誰的氣勢。
辛棄疾扛起雲梯，率先朝著城牆衝去，親衛們跟在他身邊，手裡握著長矛，隨時準備對付城頭的守軍。
新兵跟著老兵，手裡也扛著一段雲梯，腳步有些發顫，卻跑得很快。
離城牆大約還有二十步時，甕城上一個女真士卒終於發現了他們，他揉了揉眼睛，不敢置信卻止不住的大喊道：“有敵襲！有敵襲！”
他想伸手去拿身邊的弓箭，卻因為太急，弓箭直接掉在了地上。
“快！衝上去！”辛棄疾低喝一聲，跑得更快了。
城頭的金軍士兵被喊聲驚醒，有的慌忙去拿兵器，有的則準備去搬石頭想向城下扔滾石。
快接近城牆時，一塊滾石終於是落了下來，砸在地上，“轟隆”一聲，濺起一地塵土，差點砸中那名新兵。
“小心！”旁邊的老兵拉了新兵一把，把他拽到一邊，“跟著俺，彆亂跑！”
新兵點點頭，緊緊跟著老兵，衝到了城牆下。
辛棄疾和幾個士兵已經把雲梯搭在了城牆上，雲梯靠在城磚上，發出“嘎吱嘎吱”的響聲。
辛棄疾抓住雲梯，手腳並用，飛快地往上爬，玄甲的重量讓他動作稍有不適，卻沒減慢速度——他知道，現在每一秒都很關鍵，要是被金軍反應過來，他們就攻不上去了。
城頭的金軍士兵此時已經拿起了弓箭，稀稀疏疏的朝著城下射箭。
一個義軍士兵剛爬上雲梯，就被箭射中了肩膀，“啊”地叫了一聲，從雲梯上摔了下來。
辛棄疾心裡一緊，卻沒法停下查看——他必須儘快攻上城頭，不然會有更多弟兄受傷。
快爬到城頭時，一個金軍士兵拿著彎刀，朝著他砍了過來。
辛棄疾側身躲開，抽出橫刀的一瞬間順勢向前一帶，就砍中了那士兵的手腕，金軍士兵“啊”地叫了一聲，彎刀掉在了城下。
辛棄疾趁機爬上城頭，一腳把那士兵踹了下去，士兵從高聳的城牆上摔了下去，一會兒就沒了動靜。
“兄弟們，衝啊！”辛棄疾大喊一聲，手裡的橫刀揮舞著，朝著城頭的金軍士兵衝去。
親衛緊隨其後也爬上了城頭，手裡的長矛一下刺穿了一個金軍士兵的胸膛，士兵噴了一口血，倒在地上。
新兵跟著老兵爬上了城頭，剛站穩，就看到一個金軍士兵拿著彎刀朝著他砍來。
他心裡一慌，不知道該怎麼辦，幸好老兵及時衝過來，手裡的短刀一揮，砍中了那士兵的脖子，士兵倒在地上，脖子上的血噴了新兵一身。
新兵看著身上的血，胃裡一陣翻湧，差點把之前吃的東西全吐出來。
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彆害怕，這是金軍的血，他們之前殺了咱們這麼多弟兄還有百姓，咱們殺他們是應該的！”
新兵點點頭，攥緊了手裡的短刀，跟著老兵朝著其他金軍士兵衝去。
他雖然害怕，卻記得爹娘的仇，記得元帥的話——他要殺金軍，要為爹娘報仇，要跟著元帥把金軍趕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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