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開數朵，各表一枝。
卻說那華州城的夏日，陽光透過殘破的城門，灑在街道上夯實的黃土地上，泛著溫潤的光澤。
義軍和水師的士兵們正忙著加固城防，百姓們則自發地送來糧草和飲水。
街頭巷尾，華州軍民滿是歡騰——大宋朝廷全麵北伐的消息，已隨著水陸八百裡加急的信使轉送到華州，所有人都沉浸在收複中原的憧憬中。
府衙的議事廳內，氣氛更是熱烈。
李寶端著一碗熱茶，笑著對辛棄疾道。
“辛元帥，您真是料事如神！當初您堅持要奇襲華州，我還疑惑為何咱們要舍近求遠！如今才明白，您是早算準了拿下華州，朝廷定會趁勢北伐！”
他放下茶碗，語氣裡滿是敬佩，“如今咱們連戰連捷，光複汴梁、生擒完顏彀英、拿下華州，再加上朝廷北伐，金狗必定會首尾難顧，咱們大宋收複中原指日可待！”
魏勝也附和道：“元帥深謀遠慮，不僅為咱們義軍謀了出路，更給大宋爭取了北伐的良機。末將已讓人趕製如意戰車，隻要朝廷大軍北上，咱們就能從華州出兵，進可呼應中路軍，夾擊河南的金軍，退可與吳家軍共擊蒲察世傑的陝西金軍！”
李鐵槍則是握著鐵槍，興奮地拍著桌子：“俺早就等著這一天了！朝廷大軍一來，咱們就一起殺向中都，把金狗的老巢端了，讓他們也嘗嘗亡國的滋味！”
馬全福則是比較謹慎，卻也難掩激動。
“元帥，如今河北有河間、滄州堅守，河南有汴梁城牽製，朝廷北伐大軍再從兩路出擊，金軍必顧此失彼。咱們隻需守住華州，穩紮穩打，接應吳璘將軍的西路軍，就能穩操勝券！”
移剌窩斡聽著眾人的分析，已盲目的崇拜起辛棄疾，於是站起身，單膝跪地，聲音堅定：“末將願率契丹營為先鋒，跟隨元帥征戰，哪怕戰死沙場，也絕不退縮！”
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辛棄疾身上，期待著他下達下一步的命令。
可辛棄疾卻沒有絲毫笑意，有著之前經曆到晚年的全部記憶，他走到案前，指著上麵的北伐部署圖，眉頭微蹙。
“諸位，朝廷北伐固然是好事，可此次北伐，卻藏著一個致命的隱患，稍有不慎，恐怕雖有如郾城之戰、順昌之戰的輝煌，卻難逃重蹈將帥不和最後無疾而終的覆轍。”
眾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，隻因辛元帥一般從不會無的放矢。
李寶不解地問：“元帥，此話怎講？如今金軍主力分散，咱們義軍又占據河南、華州，朝廷大軍兵精糧足，怎麼會有隱患？”
“隱患不在金軍，而在咱們自己人身上。”辛棄疾的手指落在東西兩路大軍統帥的名字上——李顯忠、邵宏淵，“諸位可知，此次北伐兩路大軍的兩位主將，李顯忠與邵宏淵素來不和？”
魏勝臉色一變：“此事我略有耳聞，據說邵宏淵將軍是相當看不起李顯忠將軍，話說那邵宏淵可是當年蘄王韓世忠的嫡係部下，而李顯忠將軍則是降金降西夏之後才又歸宋，雖說李將軍隻是被迫投降行權宜之計，且責任也確實不在他，但是，邵將軍卻因此看不起李將軍。這樣算起來，朝廷怎會讓他們各自領一軍互相配合？”
“跟你們明說了吧，這就是大宋的祖宗禮法所致。”辛棄疾歎了口氣，語氣裡滿是無奈。
“我大宋自開國以來，就嚴防武將專權，怕的就是將領手握重兵、互相勾連，威脅皇權！那李顯忠與邵宏淵不和，在朝廷看來，反而能讓他們互相掣肘，不會形成尾大不掉之勢。”
“可他們卻忘了，戰場之上，主將不和，士兵必人心渙散，遇敵時無法協同作戰，輕則無功而返，重則兵敗如山倒！細數我大宋的敗績，多數都是互相掣肘互相推諉才導致失敗！就連強如嶽王爺，也有孤立無援之時，隻是嶽家軍卻能獨自扛下一切不斷勝利，最後因奸佞才不得不班師回朝！”
李鐵槍瞪大了眼睛：“朝廷這是糊塗啊！讓兩個不和的人帶兵，這不就是給金狗可乘之機嗎？”
“並非朝廷糊塗，而是皇權製衡的必然選擇。”辛棄疾搖頭。
“當年嶽元帥手握重兵，深受將士愛戴，朝廷就日夜忌憚，召回後接著就以莫須有罪名加害。如今朝廷啟用李顯忠與邵宏淵，看似昏聵，實則是延續了‘以文製武’、‘武將互製’的老路子，哪怕犧牲些許戰功，也要確保皇權穩固。”
馬全福皺眉道：“那咱們該怎麼辦？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北伐功虧一簣吧？”
“咱們雖無法改變朝廷的任命，卻能儘力補救。”
辛棄疾轉身，對著眾人道，“李元帥，煩請你立刻派信使，以你我二人的名義，星夜趕往臨安，麵見陛下和張浚元帥，陳明李顯忠與邵宏淵不和的隱患，懇請朝廷提前做好接應救援的準備——一旦前線戰事不利，需立刻派援軍支援，同時加固淮河防線，防止金軍反撲。”
李寶立刻應諾：“元帥放心，我這就挑選最快的信使，讓他們日夜兼程趕往臨安，務必把消息送到！”
“魏勝，你率部協助李元帥加固華州城防，同時派人聯絡吳璘將軍，告知他朝廷北伐的消息，讓他在陝西伺機而動，牽製蒲察世傑的兵力，減輕朝廷北伐大軍的壓力。”辛棄疾繼續部署。
“末將遵令！”魏勝躬身領命。
“李鐵槍、馬全福，你們兩人負責整頓義軍，加強訓練。移剌統製，你率契丹營探查華州以西的地形，為咱們下一步的行動做準備。”
眾人齊聲應諾，議事廳內的氣氛雖不如之前熱烈，卻多了幾分凝重。
在場的眾人終於明白，北伐之路並非一帆風順，朝廷的製衡之術，或許會成為這場大業最大的阻礙。
信使出發的當晚，華州城的月色格外明亮。
辛棄疾站在城頭上，望著西北的方向，眼神深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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