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的晨光透過禁閉室鐵窗上那方寸大小的玻璃,在水泥地上投下一塊菱形的光斑。
白夜盤腿坐在硬板床上,將折疊小桌板架在膝頭,正用一支黑色鋼筆在a4紙上書寫。他的背挺得筆直,像一柄出鞘的軍刀,與這陰暗逼仄的空間格格不入。
門外傳來腳步聲,接著是鑰匙轉動的聲音。禁閉室的門被推開,李昊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,手裡端著一份早餐。
“寫多少了?”李昊把餐盤放在床邊——一碗冒著熱氣的白粥,兩個饅頭,一碟鹹菜。
白夜頭也不抬:“快完了。”他的筆尖在紙上劃出流暢的線條,字跡工整得像印刷品。
李昊湊近看了一眼,眉毛微微挑起。紙上的字跡清雋有力,行距整齊得像用尺子量過,完全不像是在禁閉室這種環境下寫出來的。但內容卻讓他眼角抽搐——
『...綜上所述,本人白夜在o訓練事件中確實存在嚴重違紀行為,對戰友周武造成了不必要的身體傷害。這種以暴製暴的行為違背了我軍優良傳統,損害了部隊內部團結...』
李昊的視線繼續往下移,後麵的內容逐漸變味:
『...但需要說明的是,周武的行為已構成故意殺人未遂。根據《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》第232條...』
“你這是寫檢討還是寫起訴書?”李昊忍不住吐槽。
白夜終於抬起頭,晨光映在他的睫毛上,在臉頰投下細小的陰影:“事實陳述。”
李昊無奈地搖搖頭,指了指早餐:“趁熱吃。一小時後我來收檢討。”他轉身要走,又停住腳步,“老首長們讓我轉告,他們要親自看你的檢討。”
白夜的手頓了頓,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。
上午十點,基地行政樓三樓的會議室裡煙霧繚繞。五位首長圍坐在紅木會議桌旁,從兩杠一星到兩杠三星不等。桌上擺著白夜那份檢討書,已經被傳閱了一圈。
“這字寫得真不錯,”頭發花白的老中校戴著老花鏡,手指輕輕撫過紙麵,“比參謀部那些大學生寫得還漂亮。”
金絲眼鏡少校撇撇嘴:“文筆好有什麼用?你們看看後麵寫的是什麼!”
幾位老首長默契地跳過中間部分,直接翻到最後一頁。最後三段的內容讓室內空氣瞬間凝固:
『...如果時光倒流,我仍然會選擇跳下直升機營救戰友,這是軍人的本能;但我也會更加冷靜地處理後續事宜,這是紀律的要求。
然而,若周武再次對血狼隊員實施致命攻擊,我依然會讓他付出同等代價。這不是報複,而是威懾——在戰場上,對敵人仁慈就是對戰友殘忍。
綜上所述,我承認錯誤並接受處罰。但倘若重來一次,我還會把他打廢。』
“這...這哪是檢討?”年輕的上尉瞠目結舌,“這是威脅信吧!”
老中校卻突然哈哈大笑,笑得眼淚都出來了:“像!太像了!”他拍著桌子,“跟白鋒當年寫的那份檢討一模一樣!連標點符號都不帶差的!”
其他幾位老首長也忍俊不禁。隻有金絲眼鏡少校一臉不可思議:“首長!這態度太惡劣了!必須重寫!”
“重寫什麼?”老上校擦了擦笑出的眼淚,“人家寫得很好啊,認識深刻,態度端正。”
少校指著最後一段:“這還叫態度端正?!”
老中校突然沉下臉:“張參謀,你知道白鋒是誰嗎?”
少校一愣:“當...當然知道,是烈士,特戰英雄...”
“不隻是這樣。”老上校打斷他,“二十年前南疆那次行動,要不是老白帶著他的小隊斷後,現在坐在這兒的有一半人都成了烈士紀念碑上的名字。”他的獨眼裡閃著銳利的光,“包括你那個在總參當處長的舅舅。”
少校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。
“小白這份檢討,”老中校小心地將文件裝進檔案袋,“我親自送到政委那兒。你們誰有意見?”
沒人敢吭聲。
中午時分,禁閉室的門再次打開。白夜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——其實就是那支鋼筆和一個筆記本。他站在門口,陽光照在他略顯白皙的臉上,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小的陰影。
“檢討交了?”他問站在門外的李昊。
李昊點點頭,表情古怪:“老首長們...很滿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