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雨絲敲在了高家主宅的青瓦上,簷下的銅鈴在風中發出喑啞的響聲。
作為高家家主的高士奇捏著聖上赦免的詔書,詔書的邊緣被他攥的有些發皺。
原本意氣風發,比同齡人看著要年輕十歲的高士奇,經過高家這一年的變遷,明明應該正值壯年的他卻像是進入到了暮年,整個人不僅佝僂了起來,連身上都開始出現了暗褐色的老年斑。
這一年的時間,讓高家從雲端跌入了泥沼,雖然沒有被貶為庶人,但說到底,高家行事霸道不講理,這些年卻也是得罪了不少人的。
這次出事,對高家落井下石的家族太多,甚至連三皇子也一直揪著高家不放,痛打落水狗。
若非有身為太子妃的嫡女在,且之前太子對他們高家也算維護,或許這高家就真的要跌入泥坑了。
“聖上到底是念著舊情的,且咱們嫡姑娘也是真的儘力了。”
管家搓著手,站在高士奇的身邊,語氣裡帶著難得的僥幸。
高士奇卻在人都離開後將詔書給摔在了桌上,濃墨寫下的“赦免”二字被濺上了茶漬,像極了刑場上未擦乾淨的血痕。
“彆提那個沒用的東西了,自詡聰慧,卻還不是沒籠絡住太子,生下個一兒半女的。
反倒是讓太子在這一年裡娶了蘇家那個女人做側妃,現在孩子都要生出來了。”
高士奇到底不敢真的把聖旨如何,走過去冷笑著將用管家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上麵濺上的茶漬,繼續冷硬的說道。
“這次家族的產業被削減了大半,若是不做彆的,沒有其他的收益來源,光靠著做官的這點錢,明年此時,高家就得窮到去賣祖墳了!”
高士奇到底是機警,沒在管家麵前說更讓他吐血的事情。
作為每一任家主才會知道的高家秘密藏錢的地方,大約有十處,說難聽點,就是高家被沒收了家產,隻要人還活著,他們高家照樣能過得很好。
可這短短的一年時間裡,他這個高家的家主就這麼被幽禁在了高府,什麼都做不了,周圍連個蒼蠅都飛不進來,等一切的消息終於能飛進來的時候,高士奇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。
那個標榜著要對他們高家嫡女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太子殿下,在高家落難之時,竟是娶了側妃不說,現在連孩子都快生出來了。
而他們高家放在大宸各處的十處藏金地,等他再次派心腹去查探的時候,才發現,為了不被查到這些地方而有意不去的藏金處,裡麵的金子竟是都被換成了染了色的石頭,除了箱子之外,竟全部都被掉包了!!!
可恨這些是隻有家主才可以知道的東西,高士奇強忍著誰也沒說。
正廳的檀木屏風之後,二公子高橈也聽到了父親的話,憤恨之下捏碎了手裡的茶盞。
去年他被削去了軍功,貶為了守城的小吏,各種心酸不足為外人道也,以前的狐朋狗友紛紛閉門謝客,甚至連他的小妾都收拾細軟跑了一個.....
想到這裡,高橈的眼底燃起了怨毒的光。
他邊看著手心被劃出的傷口,邊怨毒的說道。
“爹,我猜到是誰構陷我們家了,必定是蘇家。
要不是我們高家出事,這蘇家那女人也不會直接變成了太子側妃。
聽說現在妹妹反倒是不受寵了,那姓蘇的女人孩子都快生了,那可是會成為陛下的第一個孫子孫女,這帝王的寵愛來了,可不是小事!”
高士奇也懷疑過蘇家,但沒有證據,且高家也經不起再一次出事了。
他揮手讓管家出去了,這才走到了二兒子身邊坐下,皺眉看著他問道。
“可是有證據?”
未來陛下身邊的位置,有了高家就不能有蘇家,有了蘇家,高家吃的就少了,他們本身就是敵對的。
“自然有。”
高橈從袖中摸出了密信,信紙的邊緣還用火漆印著蘇家的紋章。
“這是我之前安插在蘇家的心腹從庫房裡找到的,上麵寫著怎麼買通言官彈劾我們高家的事情。”
高橈對他爹撒謊了,他爹一直覺得他沒用,不堪大任,這次大哥沒找到,他找到了。
哪怕這封信根本就不是所謂的心腹找到的,隻是三日前突然“飛”進他書房的,但他早已經這麼認定了。
就像是同為嫡子,他還是高家的嫡子,卻因為被貶為守城小吏,被蘇家那個庶子當麵嘲笑。
他是不行,但他整個高家卻可以!!
“既是如此,咱們家就跟蘇家不死不休。這肚子裡的種,不是高家人生出來的,那便是野種......”
與此同時,通安鎮的小院中,蕭雲舟正將最後一滴火漆滴在密信之上。
姐姐今天去收租,蕭雲舟倒是沒再讓暗衛戴上那熱死人不償命的麵罩了。
自從蕭雲舟有了上輩子的記憶後,能做的事情可是太多了。
除了截胡了高家那十處隱匿的藏金地,將那些金子儘數都用在了該用的地方之外,還隱匿的操縱了不少的事情。
“主子,已經按您的吩咐將那密信放進了高橈的書房,高家似已認定了是蘇家所為,正準備聯絡舊部反撲。”
蕭雲舟垂眸喝了口茶,想起了上輩子高家這個二子嫉妒心強卻又蠢笨如豬。
隻要是得罪了他的,他才不管什麼道理不道理,必定要拚個魚死網破。
以前,有高家甚至他那個太子妃的姐姐在,或還可以給他撐腰,但今時不同往日,太子妃失寵,高家也正處於最為艱難的階段,所以,當他得到了足以證明蘇家有問題的東西,哪管東西來源不對呢?
他恨不得將事情都壓在蘇家的身上,以報自己被輕視之仇。
所以,上輩子,高家後麵真的滅了族,除了他的努力之外,就是這位高家二子的作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