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山寺的鐘聲在姑蘇城上空蕩開最後一絲餘韻,運河上的毒霧與血光仿佛被這悠長的鐘鳴滌蕩乾淨。楓橋畔的殘碑斷戟尚帶餘溫,拙政園曲橋下百舸傾覆的青銅鼎仍在河底泛著幽光。然江湖的暗流,從不因一役勝負而止息。
嶽王廟雄踞城西臥龍崗,飛簷鬥拱在暮色中如蟄伏巨獸。廟前九十九級青石階被火把映得如同白晝,階下黑壓壓立著數百江湖客。青城派的鬆紋劍穗、點蒼山的素白綁腿、唐門弟子的鹿皮鏢囊...寒山寺名冊上被點名的門派,此刻儘數在此。空氣凝滯如鐵,隻聞火把燃燒的劈啪聲與壓抑的喘息。名冊上朱砂勾勒的名字,像懸在頭頂的利刃。
“咚——!”
廟頂飛簷上,沉重的戰靴踏碎瓦當。一道玄甲身影立於月下,背負一杆丈二血旗,旗麵浸透暗紅,猶自向下滴落粘稠的血珠。火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頜與鷹隼般銳利的眼神,正是新盟主——嶽鎮海!他腳下,赫然踏著三麵殘破的派旗:青城鬆雲旗、點蒼寒月旗、唐門千機旗!旗角撕裂處,猶帶乾涸的血跡與火藥灼痕。
“名冊在此!”嶽鎮海聲如金鐵交鳴,震得火把搖曳。他揚手一抖,一卷染血的羊皮名冊在夜風中嘩啦展開,上麵“靖鼎宗通倭錄”幾個大字刺目驚心,其下羅列的門派名稱與寒山寺所得彆無二致!“通倭叛盟,罪證昭昭!今日嶽某代天行誅,以儆效尤!”
他目光如刀,掃過階下眾人:“青城趙無眠!點蒼冷千峰!唐門唐絕!爾等首惡已伏誅於嶽某槍下!餘者若想活命…”他猛地將手中血旗往地上一頓,旗杆入石三分,“交出本派鎮派之寶,焚毀通倭信物,聽候嶽某調遣,共赴東海,剿滅岱輿蜂巢餘孽!否則——”
話音未落,他玄甲左臂護腕處“哢噠”一聲輕響,彈出一個寸許見方的精鋼匣口,一股極其細微、卻帶著刺鼻腥甜的靛藍色粉塵噴薄而出,隨風飄向階下人群!
“是運河裡的毒屑!”有人失聲尖叫!正是那汙染漕運、引發“靛糧案”的青銅鼎碎屑煉製的劇毒!人群頓時大亂,前排數名點蒼弟子猝不及防吸入少許,瞬間臉色發青,喉頭咯咯作響,手指死死摳抓脖頸,痛苦地蜷縮倒地!
“嶽鎮海!你比靖鼎宗更毒!”一名青城長老目眥欲裂,悲憤長嘯,鬆紋長劍嗆啷出鞘,劍光如匹練直取廟頂!
“不知死活!”嶽鎮海冷哼一聲,身形紋絲不動,玄甲右臂閃電般抬起,臂甲縫隙中“錚”地彈出一截三棱透甲錐,精準無比地點中襲來的劍尖!
“叮!”
脆響刺耳!那灌注了青城長老數十年修為的一劍,竟被這輕描淡寫的一點震得劍身劇顫,嗡嗡哀鳴!長老虎口崩裂,長劍險些脫手,踉蹌後退,胸中氣血翻騰,滿臉駭然!
“歸源步?”階下陰影中,一個嘶啞的聲音低語。蕭燼鬥笠壓低,如一塊礁石立於人群邊緣。他看得分明,嶽鎮海點出透甲錐時足下微挪,正是楓橋破魚腸陣的步法精髓!此人不僅武力強橫,更似得了議會與中原武學的某些真傳!他目光落在嶽鎮海玄甲左臂那噴毒的暗匣上,心中疑雲翻湧:此物構造,竟與劍池底議會晶棺內的機械臂如出一轍!
“還有誰不服?”嶽鎮海收回透甲錐,聲音冰寒徹骨。階下死寂一片,隻有中毒者痛苦的呻吟與火把燃燒聲。恐懼如同無形的巨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。名冊是真,劇毒更是懸頸之刃。群雄噤若寒蟬,已有小門派掌門麵如死灰,顫抖著解下腰間傳承信物。
蕭燼的手在袖中握緊了焚天令殘柄。時機未到。他目光投向東南——岱輿島的方向。慕清雨帶著女嬰,應已循著殘荷童謠的指引,沿運河南下入海了。
渾濁的運河水裹挾著青銅毒屑,在入海口與鹹腥的海水猛烈衝撞。一艘不起眼的烏篷船,正乘著退潮的暗流,如離弦之箭射向茫茫東海。
船艙內,油燈如豆。女嬰蜷在慕清雨懷中,小臉蒼白,氣息微弱。運河毒霧與劍池晶棺的侵蝕,如同附骨之蛆,雖被慕清雨以精純寒玉真氣暫時壓製,卻仍在蠶食著這幼小的生命。她後頸那片嵌入的碎片,在昏暗中偶爾閃過一抹冰冷的金屬光澤。
慕清雨凝視著孩子頸後碎片,指尖冰涼。阿姐…蜂後晶棺炸裂前那泣血的“毒根在錦繡”…錦繡幫主鋼臂擲出的密匣…初代焦屍“速毀岱輿”的警告…碎片般的信息在她腦中碰撞。她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半片殘荷——拙政園中拾得的那片。葉脈間靛藍色的紋路在燈下幽幽流轉,正是那首不祥的童謠:
“月照寒山寺”
“鼎沸東海日”
她將殘荷貼近女嬰額頭。孩子無意識地嚶嚀一聲,小小的眉頭緊蹙,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。倏地,她緊閉的眼皮下,瞳仁位置竟透出兩點冰藍色的幽光!
幽光映照在殘荷葉脈上,那些靛藍色的紋路如同活了過來,開始扭曲、延伸、交織!一幅遠比嶽鎮海海圖更為精細、更為駭人的景象,在方寸葉脈間驟然顯現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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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是靜態的海圖,而是動態的、如同從極高處俯瞰的實景!
岱輿島!形如猙獰獸顱的黑色巨岩孤懸怒濤之中。島周海域,並非空蕩,而是密密麻麻布滿了戰船!高懸“靖鼎”玄旗的大型福船如同移動堡壘,船首猙獰的拍杆閃著寒光;穿插其間的,是更多懸掛著猙獰“丸之十字”倭幡的關船小早,船身狹長如刀,行動鬼魅。這些戰船並非雜亂停泊,而是以岱輿島為核心,按照一種詭異而森嚴的陣型排列、遊弋。大船在外,形如鐵壁;倭船在內,穿梭如梭。更令人心悸的是,每艘靖鼎宗大船的船舷外側,都焊接固定著一尊尊青銅巨鼎!鼎口幽深,對準外圍海域,鼎身延伸出粗大的鐵管,沒入船舷下的海水中。
葉脈景象陡然拉近,聚焦在岱輿島中央一處被人工開鑿出的巨大盆地內。火光衝天!數以千計的赤裸上身、目光呆滯的勞工依稀可見失蹤漕工的樣貌)如同螻蟻,在監工皮鞭下,將熔化的青銅汁液澆注入一個龐大到令人窒息的模具中!那模具的輪廓,赫然是拙政園畫舫上青銅小鼎的千倍放大版!模具旁堆積如山的原料中,除了銅錠,更有大量運河打撈上來的青銅鼎碎片!鼎身熟悉的蜂巢紋路在高溫下扭曲變形,融入那正在成型的、宛如山巒的巨物之中。一個巨大的蜂巢狀陰影,正籠罩在鑄造場上空——那是依托岱輿島天然岩洞擴建的終極巢穴!
“鎖海陣…蜂巢巨鼎…”慕清雨倒吸一口冷氣,指尖冰涼。議會餘孽竟以整個岱輿島為爐,重鑄蜂巢,更聯合倭寇,布下這以毒鼎為基、戰船為鎖的絕陣!一旦巨鼎鑄成,毒傾東海,後果不堪設想!女嬰後頸的碎片,與那籠罩鑄造場的蜂巢陰影之間,仿佛存在著某種令人心悸的共鳴,她小小的身體在慕清雨懷中不安地扭動。
“阿姐…這就是議會最終的計劃嗎?以東海為鼎,煉化生靈?”慕清雨喃喃自語,眼中寒芒凝聚如冰。她輕輕撫平女嬰緊蹙的眉頭,冰簪在袖中無聲滑出半寸,鋒銳的簪尖在油燈下流轉著決絕的冷光。烏篷船破開夜浪,朝著那片殺機四伏、鼎火衝天的海域,疾馳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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