邕州城的夜幕低垂如一塊巨大的黑絨,將這座被戰火圍困的城池裹挾在沉寂之中。城外的敵軍營帳綿延數裡,火把的光亮如同磷火般搖曳,映照出士兵們疲憊卻警惕的麵孔。守城的將領站在南城門的箭樓上,手中摩挲著那張被反複摩挲的羊皮地圖,沙啞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格外凝重:“敵軍的糧草囤積在西南角的林地,距離此處直線不過兩裡。若能燒毀糧倉,敵軍必亂。”
他的副將鄭琦站在一旁,手中把玩著一截被削尖的木棍,這是地道作業時常見的工具。他聞聲抬頭,火光映照著他剛毅的側臉:“地道已經挖了七天,最深處距敵營糧倉僅剩三丈。但昨夜探子回報,敵軍開始在營帳四周挖掘壕溝,似乎察覺了些異樣。”將領沉思片刻,摘下腰間懸掛的銅鈴,清脆的聲響驚飛了城垛上的夜梟:“傳令下去,今夜寅時發起突襲,同時做好應對敵軍反撲的準備。”
此時,在城牆根下的隱蔽角落,一隊士兵正彎腰穿梭在臨時搭建的木棚中。這是守城軍民為地道挖掘者搭建的臨時工事,潮濕的空氣裡彌漫著泥土與汗漬的混合氣息。李大牛坐在木桶上,額頭上捆著浸濕的麻布,正用鐵鏟將摻雜草木灰的泥土一點點裝進麻袋。旁邊的劉四喘著粗氣,從幽深的地道口拖出一根浸滿泥水的竹筒:“水位又漲了,再往下挖三尺就得碰到泉眼。”李大牛沉默片刻,突然將鐵鏟猛地插進土裡:“老子就不信這邪,給老子再添兩盞油燈,今晚通宵排水!”
與此同時,城西的瓦匠鋪裡,趙木匠正用銼刀打磨著一段樺木飛索輪。他的妻子在昏黃的油燈下縫補著厚實的皮手套,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出針眼:“阿木,你這次非去不可?”趙木匠抬起頭,粗糙的指節摩挲著木輪光滑的表麵,眼中閃過一絲溫柔:“城裡的飛索手折損了大半,我是最後一個會搭索的人。放心,等我摘了敵軍的戰旗回來,就給你打副金簪子。”窗外傳來軍號聲,他起身拍落身上的木屑,影子在土牆上拉得老長。
寅時的梆子聲穿透夜幕時,地道深處的作業已經進入最後階段。李大牛和六名精壯士兵擠在狹小的作業麵上,潮濕的泥土在火把光線下泛著青灰色。他將浸滿油脂的麻絮塞進竹筒,輕輕吹滅了隨身攜帶的火折子:“點燈容易,但要燒得敵軍沒時間撲救,就得讓火勢蔓延得快些。”劉四解下腰間的油皮囊,將暗紅色的黏稠液體倒進竹筒:“這是從城東染坊弄來的桐油,能滲進糧垛的縫隙。”兩人對視一眼,李大牛突然握住劉四的手腕:“你留在出口接應,我去引火。”劉四張了張嘴,最終隻是重重點頭。
與此同時,城北的城牆垛口上,趙木匠和三名飛索手已經做好準備。他們將浸過桐油的粗麻繩捆在飛索輪上,繩端綁著削尖的鐵鉤。趙木匠深吸一口氣,手指摩挲著輪軸:“敵軍的戰旗插在中軍帳後的旗杆上,離地麵足有兩丈高。我先過去探路,其他人接應。”夜色中,他身形矯健得如同夜行的狸貓,腳尖輕點城垛邊緣,借著城牆的陰影飛身躍起。飛索輪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,鐵鉤精準地勾住旗杆頂端的雲紋。
糧倉的火勢在子時三刻徹底失控。李大牛點燃的火把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,精準地落在糧垛上。火光瞬間在糧垛上蔓延開來,他伏在地道出口的陷坑裡,聽著頭頂傳來的驚呼和馬嘶聲。桐油與穀物燃燒的氣味混合著硝煙,在燥熱的空氣中形成嗆人的迷霧。敵軍士兵慌亂地從營帳中湧出,有人試圖用木桶潑水,卻因桶底被事先撒上的鐵蒺藜戳破而狼狽不堪。
趙木匠的身形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格外高大。他在旗杆頂端揮刀斬落戰旗的瞬間,城牆上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。火光中,戰旗如同隕落的星辰般墜落,砸在試圖阻攔的敵軍步卒身上。趙木匠順著飛索滑回城牆的刹那,一支冷箭擦著他的皮甲掠過,留下一道青色的焦痕。
黎明時分,將領站在城樓上俯瞰著狼藉的敵營。昨夜的大火將西南角的林地燒出一片焦黑,而敵軍的中軍帳前,斷旗的旗杆在晨風中搖搖欲墜。他轉身對鄭琦笑道:“傳令下去,讓廚子多煮些雞蛋粥,今兒個弟兄們立了大功。”鄭琦抱拳領命時,突然皺眉看向東南方向:“大人,敵營那邊好像有動靜。”將領抬手遮擋晨光,隻見敵軍營帳間騰起滾滾黃塵,似有大隊人馬正在集結。
城牆下的李大牛正用井水清洗滿是煙塵的臉,聽到動靜後抹了一把臉上的黑灰:“昨夜放火時好像驚動了敵軍的斥候,今早怕是要發起總攻了。”劉四從箭樓跑下來,手中的竹簡還沾著墨汁未乾:“將軍傳令,讓地道隊準備接應可能逃竄的敵軍。另外,飛索隊今夜還要再摘兩麵敵旗。”李大牛咧嘴一笑,露出被煙熏黑的牙齒:“那我得再跟染坊要點桐油,這火得燒得更旺些。”
趙木匠在修繕飛索輪時,發現輪軸被昨夜的箭矢擦出一道豁口。他從工具箱裡摸出一枚鐵釘,正要敲擊修複,突然聽見城外傳來震耳欲聾的號角聲。敵軍的戰鼓聲從四麵八方傳來,節奏急促得如同密集的雨點。將領站在箭樓上,望著黑壓壓的敵陣,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:“看來他們終於按捺不住了。傳令各門守軍——今日之戰,務必讓敵軍嘗嘗地道與飛索的厲害!”
城外的曠野上,敵軍的先鋒部隊正推著新製的衝車向城牆緩緩移動。衝車的木質框架上纏著浸過防火藥的牛皮,顯然是為應對火攻做了準備。將領握緊手中的佩刀,刀柄上的銅環在晨光中閃爍著冷光:“鄭琦,帶人去西門,那裡是敵軍糧道的必經之路。李大牛,你的人在地道裡多放些絆索,讓敵軍的馬隊吃個苦頭。趙木匠,你再帶一隊飛索手去北城牆,那裡是敵軍的糧草補給線。”三人領命而去,身影在飛揚的塵土中漸漸模糊。
隨著第一輪箭雨騰空而起,邕州城上下的守軍再次陷入了緊張的戰鬥。在城牆的陰影下,新的地道正在向敵軍的輜重營延伸,而城頭的飛索輪已經掛上新製的鐵鉤,準備迎接下一個不眠之夜。戰爭的烽火尚未熄滅,但邕州城的守衛者們知道,這場諜影交鋒,才剛剛進入最精彩的篇章。